多亏了研究成果,还有天生的身体素质,阴阳爸妈已经八十九岁,看起来却只有七十出头,还十分有活力,个性思想也很活泼。两人多年来发明出无数药品,能够减缓老化、活化脑细胞,最早的受益者就是他们自己。
阴阳与王百生其实也五十三岁了,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出头,但并不是因为养生之道或是整形技术跟保养品的成果。只要他们想,他们甚至可以变成任何模样。
因为他们并不是真的人,而是与土偶相似的东西。
以这样诡异的姿态活了五十多年,王百生活得如鱼得水,阴阳却越活越累,越觉得自己与人类脱节。
殊途同归,在王百生眼里人类本就不怎么重要,是随时可捨弃的物品,阴阳起先还会在乎人类,到后来人类对他来说已可有可无。
五十三年的人生或许不算长,只是知道自己的人生长度将是无限大,阴阳就觉得无力。王百生倒是怡然自得,想干啥就干啥。
阴阳爸妈离去后,阴阳对王百生问道:「爸妈死去后,你打算怎么办?」
「你永远是我哥。」王百生笑着说。
「其他还有呢?」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时间那么长,不好好利用怎么行。」
「如果做完之后时间还很多呢?」
王百生笑得更灿烂,「智障,想那么多干嘛,别人求之不得的事你还当狗屎啊,享受人生啊白痴。」
阴阳豁然开朗。
「你说的对,既然时间那么多,我大可悠悠哉哉的活,一件一件完成想做的事。有时间却抱怨时间长,太奢侈了。」
「想通了就好,反正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没有意义,生存意义只是人类硬要加于自己身上的,烦恼自己生命空虚不够精彩,不是很怪吗?」
阴阳皱眉,「你的想法也太矛盾了,积极活着却又觉得生命没意义。」
王百生笑,「怎么会矛盾呢?正因为没有意义,才要无拘无束地活啊。」
阴阳沉默了片刻,再说话时态度与话题一转,「骂我白痴智障的帐怎么算?」
王百生一愣,「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记仇?」
「一辈子,慢慢算。」阴阳邪笑。
「……过了两辈子,你怎么越来越歪了啊,以前那个正义凛然的干阴阳呢?现在这个非善类啊!」
阴阳像是在回想很久以前的事,缓缓道,「早就死掉囉。」
「谁快来收了这妖怪!」王百生又笑又叫,已似疯魔。
「啊,忘记交货了……算了,下次一起交。都是那具尸体给我太大震撼了啦。」
墨小娹把琉璃葫芦从背包拿出来,一个土色的东西掉在地上。
那是一个土製的小娃娃,上面的红绳跟葫芦的凹陷处缠在一起,才像钓鱼一样一起被拖出来。
她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个怪的东西,就像是路边的怪纪念品,令人怀疑是不是廉价的工厂批发来的。
心里想着没事做,不如来试试看是不是真的能用。墨小娹解开缠住葫芦的绳子,将土偶放在地上。
「阴阳说,说出仙的名字就好……要说哪个呢?」墨小娹从书架翻出一本道教明名录,翻到某一页随便选了一个。
「就决定是祢了,二郎。」
说完的名字,墨小娹盘腿坐在土偶前面,等待明出现。
土偶突然浮起,红绳张开,又落下,就像有一个透明的人将土偶拿起,将红绳掛到脖子上。
霎时,原先土偶的位置凭空出现一位身着青色鎧甲的青年,祂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少女,问:「你是墨小娹?」
墨小娹十分惊讶,「祢知道我的名字?」
二郎点头,「大部分都知道。」
当然知道,那可是九天玄女的私生女啊!虽然是九天玄女投胎后的婚生女,在天庭还是被当成私生女看。
有好戏看了,还不快去凑热闹!这是眾明的内心想法。
墨小娹还不知道自己被间得不得了的仙拿来取乐了。
「有何事?」二郎问。
「呃……」墨小娹本来想说自己只是无聊玩玩看,没想到真的有用。但是觉得讲出来会被骂,就改口说:「我肚子饿了,请问祢会煮饭吗?」
墨小娹丝毫不觉得这问题也很可能挨骂。
「……煮饭找哪吒,还有事吗?」
「祢不会煮饭?」
「不会。还有事吗?」
「没了。」
「没事我就先走了。」
话一说完,二郎消失了,土偶缓缓落在地上,彷彿有人轻轻将它放下。
墨小娹本来对这东西是半信半疑,这下是真的相信了。怀疑的事从土偶功能的真假变成哪吒是否真的会煮菜。
看时间晚了,墨小娹也不打算再呼叫仙,而且肚子饿也只是藉口,于是她把土偶扔回背包就去睡觉了。
另一方面,二郎回到天庭后就去找哪吒。
「哪吒,小娹待会应该会找祢。」
哪吒很兴奋,「终于要找我了吗?要叫我了吗?」
遗憾的是,墨小娹一直都没有召唤哪吒,哪吒就这样乾巴巴地等,等到天荒地老。
市立医院五零九病房。
广袖握着病人几乎是皮包骨的手,低垂着头,头埋入病人的手心。
「广厦,你再不醒来,爸爸就要发疯了啊……不对,或许已经疯了吧。」
病人面无血色,全身苍白,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到。
如果此时阴阳和王百生在此,一定会发现并感到惊讶。
因为病床上的少女容顏与人造人体一模一样。
叩叩两声,敲门声响起,冰泉推门进来。
将探病带来的百合花插到花瓶中,冰泉说:「广厦还好吗?」
「跟以前一样。」
冰泉沉默,跟以前一样表示没有好转。
「这是身体跟灵魂的缺陷,若是没有新的身体,她永远不会醒来……」广袖说。
「想开点,仪式的条件首领不是已经快要完成了吗,到那时候广厦就有救了。」
广袖苦笑,笑得和哭一样难看,「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他要救的人不是广厦。」
「怎么可能,他对广厦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他怎么能不救她?」
「……就当我胡言乱语吧。」广袖放开握着广厦的手,疲惫地揉着自己肩颈。
「你累了,去外面晃晃,吃个东西休息一下吧,我看着广厦。」
「嗯。」
广袖接受冰泉的好意,有气无力地离开病房。
冰泉取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看着床上的广厦。
「我很讨厌你。」
「为了你,你知道广袖有多痛苦吗?」
「你看你的身体有多弱,有多无用?」
「让你苟延残喘地活着,是多浪费心力、金钱、医疗资源的事。」
「我连你的魂魄都看不清,你已经脆弱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认为你醒不来了,但是广袖我劝不动,如果你还关心你哥,就给他託个梦要他放弃救你,或是现在就自己屏住呼吸自杀了吧。」
少女彷彿真的听到了,呼吸渐渐微弱,值班护士马上发现病房的异样而前来查看。
广厦很快就恢復正常呼吸。
等护士走了之后,冰泉冷笑,「你看你想死都死不了,拖累大家。」
「废物。」
广厦的睫毛轻颤,冰泉没有发现。
广袖从医院楼下的便利商店买了咖啡,一杯自己喝了,另一杯打算给冰泉。
回到病房,冰泉正坐在广厦身旁看书。
「给你。」广厦把咖啡递过去。
「谢谢。」
喝完咖啡,广袖握了握广厦的手,和冰泉一起离开病房。
病房没有其他人后,广厦再次尝试憋气自杀,但是她做不到。
她想哭,却连哭都办不到,只有意识是清醒的,灵魂被囚禁在脆弱的躯壳里,她无法接触任何东西,没有自主权。
「珍惜生命,因为死时到了,想活都活不了。」
迷迷糊糊中,广厦听到有人在她脑海里说话。
「但是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广厦也在脑中与声音对话。
「人活着本来就没什么意义,我们只是跟随太虚的洪流,在太虚中漂泊。」
「……那为什么要活着?」
「你也可以选择不要活,但是当你活着,就要跟随太虚的步调,该生即生,该死即死。你这番言论,我可以当作你后悔活了吗?」男人轻笑。
广厦不发一语。
「放心,再过不久,你就能解脱了,这是我们的约定。」
广厦的脑中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