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一开始就很不喜欢顏旎和欹暮雪说说笑笑,副郎有情妹有意的样子,夏维世脸色不是很好看。「不是要你好好待在房里吗?天气那么冷,没事出来挨冻作什么?」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关心还是单纯的责备,欹暮雪比比一旁的雪。「我只是觉得雪很美……」
「哪天被冻死都还不知道。」嗤之以鼻,夏维世向来怕冷,因此对于雪的美,他也没有特别注意。
不满地盯着穿的比自己略为单薄的欹暮雪,夏维世拉拉自己身上的大衣,他把他包裹了进来。
「主人!?」欹暮雪惊讶夏维世这举动,他尝试推拒。
「给我安分点。」夏维世言语兇恶但语气却异常温柔,他环着欹暮雪的腰,突然发现眼前白濛濛片的雪并非自己以前认为的单调乏味。
似乎知道夏维世正在尝试欣赏这些雪,欹暮雪示意他看看刚刚和顏旎发现的花朵。「主人不觉得这朵花很有毅力与勇气吗?」
「毅力、勇气?」
「比任何花都还要早绽放,忍受严寒且屹立着。最后百花齐放时,却甘愿面对自己凋谢的命运。」欹暮雪露出个傻傻的笑容,他是真的打从心底认为这朵花很坚强。「不觉得,这花很令人佩服吗?」
夏维世只是沉默。
「主人?」欹暮雪以为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唤着他。
「当这朵花发现春天时,只有自己变得又丑又老,真不知道它会不会暗自垂泪,怨自己的提早来到。」夏维世若有所思。「或许我现在就该把这朵花摘下,那么至少它永远不会有枯萎的一天。」
面对夏维世的话,欹暮雪壮起胆子道:「当这朵花枯萎后,它的花瓣会落于尘土,继续滋润这片大地,然后重生、凋谢、重生……如此反覆不断。像这样伟大的生命循环,您忍心打断吗?」
「可是,它不厌倦这样反覆的重生与毁灭吗?。乍来到人世,马上就要面对老死,这又是多么大的悲哀?」彷彿在藉着花儿来暗喻着什么,夏维世色复杂。
「但是,能够绽放自己的美,又有什么可后悔呢?」下意识把自己的想法直接的说了出口,欹暮雪道:「长寿却活的不精彩,那多令人唏嘘啊!可是短命却活得充实,这种人生却反而令人嚮往。」
「只有没有真正受到迫害的人才说地出这种堂而皇之的话。」哼笑着,夏维世想笑欹暮雪的愚蠢,可是当他看到他双眼映着的认真时,心却不免颤了下。
也许当初会喜欢上这个人,就是因为这双眼吧!让人沉迷的,充满真切诚恳的双眼。
「主人?」见夏维世停住要嘲笑自己的举动,欹暮雪不明白他怎么了。
「唉……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自己也发现对欹暮雪那么一点异样的情感,夏维世摇着头,他在他耳边吹气。「身为仇人之子的你,我到底要怎么对待才好?」
真要说欹暮雪做错什么,也只是生错家庭罢了,夏维世想这样说服自己,但想到害自己家破人亡的欹家,他的眼就会被仇恨蒙蔽。
对于欹暮雪,他到底要怎么对待他才好?
其实不管怎么做,对彼此都是种伤害吧?
夏维世习惯性的环着欹暮雪的腰,他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其实有好些时候,他总觉得欹暮雪随时会化成隻翩飞的蝶,终有一天会毅无反顾地飞离他身边。
那样孱弱好似风一吹就会摇摇欲坠的身姿,让人心生怜爱。夏维世想要碰触,却又意识到彼此之间尷尬的身分。
圣洁。大概只能用这样的字眼去形容欹暮雪了吧?屏息着,夏维世前不久还鄙视厌恶着这个正被自己禁錮在怀中的男人,谁知道当他认真的表白且表示放下仇恨时,他的心,竟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掳获。
「欹暮雪啊欹暮雪,对于你,我到底该如何是好呢?」把玩着欹暮雪的手,夏维世轻声问道。
「不管主人怎么看待我的,但我喜欢您,这是不会变的事实。」欹暮雪的声音突然变地嘶哑,他似乎在苦笑,但是那笑听起来却又像在哭泣。
「主人,我是真的很喜欢您,请您……」
梦,到这里便结束了。
「夏维世大人,您醒了?」尹岳微蹙着眉,他凑上前。「还要再多睡会儿吗?」
「……他呢?」动了动唇,声音有些嘶哑,夏维世偏过头。「叫他过来。」
「大人──」
「还愣着做什么?什么时候开始不听我的命令了?」坐起身来,夏维世怒声道:「叫他!叫欹暮雪过来!」
「属下有事要跟大人您说。」仍是站在原地,尹岳的情就好像准备要衝锋陷阵的将士一样,即便下一刻很有可能命丧黄泉,也义无反顾。
「我不想听,去叫他来,去!」别过脸,夏维世的脾气永远在牵扯到欹暮雪时更显暴躁。
「大人,其实──」似乎不忍心告诉夏维世事实,但尹岳犹豫了下后,终于继续说道:「那天成功救起温采玉大人后不久,在对面江边发现了欹暮雪的尸体了。」
「……」
「是中毒身亡。」尹岳叹气,他知道从温采玉口中得知,那毒本是他以备不时之需用的,谁知道竟会辗转被欹暮驰拿来利用。
那个欹暮驰竟然冷血到毒杀自己的亲弟弟。
「不!你们骗我!快去把欹暮雪叫来,我知道他没死!」
「大人,是您亲手把他在在庭院的,不是吗?」尹岳真的是壮起了胆子,他道:「欹暮雪已经死了。」
夏维世目光呆滞地看着尹岳。「死了?你说谁死了?」
知道夏维世无法接受这事实,尹岳皱着眉道:「那天大人您硬是在河床暴涨的时候渡江,结果在对岸等待您的,是欹暮雪饮毒后冰冷的尸体。」
「闭嘴!别说了!」破碎的片段回忆歷歷在目,夏维世吼着。
「是大人您亲手埋下欹暮雪的,那天您──」
「住口!」夏维世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捏着,他面目狰狞。
「大人,自从欹暮雪死后已半个多月了,您每天都像这样要属下叫他来……大人,早早面对现实比较──」
「滚!」尹岳话还没说完,夏维世便兇狠地道:「尽说些我不爱听的话,你走!」
「是,属下先告退了。」微低着头,尹岳知道说再多也没用,他听话离开。
只剩下自己人的内室分外使人恐慌。偌大的空间独留自己的气息,和欹暮雪在这里共享鱼水之欢的种种彷彿被抹灭,夏维世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欹暮雪在这里和自己同床共枕的证据。
穿上外衣,夏维世前往庭院──他,亲手埋下欹暮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