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校门口是交通混乱的路口,不停有三轮车和电瓶车插入她的视线间,挡住了差点眼相对的可能。
她逃跑了,她跑得比谁都快,她不知道自己坐上了什么公交车,也不知道公交车开往何方,她靠在车窗上,任由颠簸的车窗与自己的额头一下又一下地碰撞,是似痛非痛的现实触感,让她维持了少许理智。
驾驶座上的那只手她如何不认得,黑色的轿车为何如此熟悉,一切的答案竟然就写在谜面上一般,是她从未去揭开看罢了。
那个梦魇里的那双腿毛粗密的钳子又夹住了她的喉咙,蜘蛛的粘液腥气仿佛就充斥在整个空气里,凝滞了整个城市。
幸好,幸好,她要逃走了。
是了,带上母亲,带上她所有的现实,逃离这个梦魇地。
不知不觉,雨又下了起来,平海市的春天一直都是多雨的,但好像往年没有如此之多。
公交车的车窗已经被雨打湿,朦胧一片,外头的人已经被淋了个透,可没有一个人在奔跑,仿佛都认了命,认了这场雨。
宋婵衣想,但她不一样,她和他们不一样,她到站了。
这辆车竟是能寻到母亲的车,她恍恍惚惚地坐了上来,磕磕绊绊地进了城里,却是清清楚楚地下了站,走进雨声里,雨大得像是天空在哭。
这个不知所措的年纪和不受掌控的命运,一切都这么不尽如人意,但她想试试。
宋春絮从未见女儿如此哭过,宋婵衣自离了襁褓就仿佛再没有哭过,她坚强地像是路边的小草,像是飘摇的柳絮,坚定又韧性,也或许是她不记得女儿的脆弱了,她不愿意记得。
宋婵衣只一味地说,走,妈妈,我们走。
她甚至来不及收拾行李,来不及向季宅的主人告假,就坐上了回清河弄堂的车,她们甚至破天荒地奢侈地打了一辆出租车,宋春絮第一次没有节俭地絮叨车费的昂贵,她只抱着女儿难得亲近的脑袋,任由她的泪流到她的颈间。
外头雨大得像十八年前那样,她也是这样的无助和彷徨,只是当时连出租车都没有,她是赤脚走回了那样小的阁楼里,双脚被碎石割破了无数条血痕,但她麻木到毫无知觉,只一味地关上所有的门和窗,让阁楼把自己封闭起来,像她这一辈子一样,逼仄,昏暗,逃无可逃。
幸好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可爱的,专属于她的,如此像她的,月牙一般纯净的小精灵降临在她身边。
可这个小精灵却同时是她悲惨的命运的产物,她无法面对,不知如何去爱,或者去恨,她逃啊逃,逃到了另一个逼仄的角落里,她掩上了耳目,闭上了说话的嘴,沉下去,任由蜘蛛网将她蚕食,离她的月牙越来越远。
只是这次,她的小月牙拉着她一起走,疯狂地往回走,她甚至不知要走去何处,但她想,不会再坏了,春天的柳絮在雨里游移,终会落到汩汩春水里,韧性地纷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