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游泳也是我的父亲教她的。她对这件事一直感到很自豪。因为她的确也学得很好,只是她的得失心太重,只要一心急,肢体就会显得僵硬。」厄本叹了口气后说,「所以,我不该对她提起『我爸爸』这三个字。这让她觉得我是在向她炫耀,炫耀我的父亲教给我的,比教给她的还多。于是,她对我下了战书,如果我在正式比赛中,可以游出比她更好的成绩,她就承认我是她的妹妹。」
「所以,她因为知道赢不了你,才推你下水?」
「严格说来,是她绊倒我,让我掉进水里。」厄本实事求是地回答,「当我掉进水里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这个姐姐是我永远得不到的,甚至我付出再多的善意,换来的也只是无止尽的恶意背叛。她不是可以停留在我生命里的人,或许她压根就不想走进我的人生里头。」
在人的一生当中,付出并不一定能得到回报。在单方面天真地释出好意的厄本心里,廖书璇那要置人于死地的回报,可能在厄本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极大的创伤,才会让她变得这么没有安全感吧?池咏由在心里这么想着。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并不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厄本仰着头思考了一下,「在那件事之后,我的父母曾经带我去看过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因为溺水的后遗症吗?」池咏由关心地问。
「差不多是这样。」在遇到未预期的中断点时,厄本有些闪避地回答。
砰地一声,池咏由果然撞上了那面突然出现的玻璃。她听得出来,这里头有厄本不愿说明的重点。
为了不让池咏由再进一步地发问,厄本立刻接着说下去,「在我持续看心理医生的那一个月当中,我的父母将工作做了适当的分配,把时间全留给了我。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我从小到大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晚上我们一家人会一起吃晚餐,睡觉前父母会轮流陪在床边看我入睡。所有以前只会在童话书里看到的温馨家庭的场景,一一地在我眼前上演。」
「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有一句话不是叫好景不常吗?」
池咏由默默地点头赞同。从她刚才撞上玻璃的那一瞬间,她便一直提醒自己,这就叫好景不常。
「以前他们各自忙碌着,见面的时候不多,自然摩擦就不多。有一天,我被交谈声吵醒。我的父母在我的房间外头激烈地争吵着。我好地贴到门边,想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厄本停顿了一下,整理着思绪,「我的母亲责怪父亲寧愿把一部份的时间花在外面的女人身上,却不回家陪陪自己的小孩,才让小孩生病。我的父亲反驳地说,那个不是什么外面的女人,是他的好朋友的老婆。同时也责怪母亲只顾着工作,对家庭的付出太少。」
「好朋友的老婆?是指……」
「没错。说的就是廖书璇的母亲。我的父亲说,好朋友去世之前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照顾他还来不及结婚的女朋友,以及尚未出生的小孩。他不能辜负去世的人的嘱託。」
「所以,你的父母是因为你看心理医生的事,为了归咎责任而起了争执?」
「差不多是这样。我不想成为父母之间吵架的导火线。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决定要让自己的病好起来。」
「这种事能这样决定的吗?」池咏由虽然不知道厄本看心理医生的真正原因,但她觉得生病这种事并不会因为病人下了个决心,就能马上痊癒的。
天空突然寂静下来,雨停了,却未马上放晴,依然维持着乌云满天。雨过天晴也是童话的一种,受过伤害的心灵,即使得到再完善的照顾,也不会完全痊癒的。厄本望着天空,没有把心里的回答说出来,只觉得说到这里就够了,她已经说完了想说的。
「所以,我和廖书璇的恩怨,差不多就是这样。她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的父亲就介入了她的生命,她会把我的父亲当成她的亲生父亲,一点也不怪。虽然在旁人看来,我很无辜地被做贼的喊捉贼。可是,我现在想起来,完全可以体会她的感觉。有些伤,果然需要久一点的时间才能癒合。」
「可是,现在你释怀了,有两个人却还不能释怀。」
「两个人?除了廖书璇,还有谁?」厄本不解地问。
「你的好朋友兼亲卫队,常月徽同学。」池咏由哀怨地把常月徽在电话里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厄本。
厄本微微一笑,「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刚刚站在我前面捍卫着我,让我感觉到完整的安全感,我也不会这么快地想通。而小徽,她从小就扮演着和你刚才一样的角色,那次事件之后,她跑去教训了廖书璇一顿,隔天还被罚站在训导处外面。」
「那为什么常月徽已经那么努力地保护着你,你却还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呢?」池咏由看得出来,那件事情在厄本的心里留下的那种痕跡,是直至今日为止都还在的。即使刚才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她相信那道伤痕比她想像得更重。
「如果我说,这就是情人和朋友的差异之处,能让你满意吗?」厄本淡淡地说。
池咏由的脸忽然涨红,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炽热的岩浆几乎要从天灵盖冒出来了。
「看起来是很满意喔。」厄本拍了拍池咏由的头,站起身说,「走吧。我们该回去开会了。」
突然回復智的池咏由拉住厄本的手说,「等一下。」
厄本转身看着池咏由。
「你想不想彻底解决你和廖书璇的恩怨?」池咏由眼坚定地说,彷彿不管厄本愿不愿意,她都要厄本同意。
「你想怎么做?」厄本反问。
「把天使的角色让给她。」
池咏由的表情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意味,可是,厄本却因为没有自信而犹豫了。
「你绝对是当魔鬼的人才,我相信你。」
厄本淘气地曲起手指,用力弹了下池咏由的额头,发出清脆的声响,「你这是在损我还是夸我啊?」
疼得几乎说不出话的池咏由摀着额头,鸣咽地说,「你果然是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