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乱说啊。唉,我也不想嘛,谁叫我妈早就死了,否则哪有人喜欢像个褓母一样照顾两个毛都没有的小孩。」
这……谁的声音?
南门望慌忙抓住正要跑入课室的弟弟,做了个噤声手势,站在课室门外偷看。
南门希坐在近门处的桌子上,跟四、五位同学在聊天,笑得一派轻松自在。只见一位同学的嘴唇动了几下,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南门希「唉」的一声甩甩手,语气好不委屈:「哟,所以你们一点儿都不留意我嘛……从来都是两个弟弟主动跑来找我喔?我根本没有精力走下去找他们玩吶。」
南门雅愣愣的,头左扭向老哥右扭向二哥。他察觉到有些什么不对劲,不过他的年纪并不足够去理解对话之中隐含了什么意思。
但南门望透彻地认知到。
原来,他俩只不过是个负担吗?大哥根本不喜欢他们。
对啊……没错,从来都是他们缠着大哥玩,对极了。
南门望痛苦地垂下眉,激跳的心脏好像快要竭停;然而,便是自虐,他也要继续听一下,他所仰慕的哥哥到底是如何评价自己的弟弟们。
「当两个弟弟的大哥真辛苦啊,为什么望望跟雅雅这么爱黏着我呢?哼哼,你这个独生子真好,你这个有妹妹的真好呢!我也想要妹妹!」
南门希托腮连连叹气,然后,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懒洋洋地勾起嘴角。
很明显带着戏謔意味。
「啊,说起来我二弟的名字改得很贴切呢,望,望望──嘻,像隻汪汪狗一样,老是蹲在我旁边好像在乞食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南门望当场无力地跌到地上,四肢发软。
满溢的敬爱,一下子被几句无情的说话所完全击溃了。
后来班上的同学看见这对坐在地上的小兄弟,以为是谁不舒服了,往里头叫唤他们大哥的名字。
南门希拧过头来,映入眼中的是二弟受伤的表情,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顿时,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僵住了,怎么也恢復不了刚才放肆的笑脸。
「望望……」
听到这可恨的叫唤,南门望眉毛轻颤,然后抓紧不知情的弟弟的小手。
「小羽,跟我走。」
南门希大约一辈子也忘不了,南门望转身时那冷漠的表情,以及眼里所满载的厌恶。
融洽的兄弟情份在一日内逆转,南门望不再像以往那般柔顺乖巧,南门希无法再听见那声「哥哥」,以及那句「哥哥好厉害」的口头禪。
也许是愧疚吧?自此以后,南门希在二弟跟前必会换上讨好又无害的脸,像隻听话的狗,完全不敢忤逆二弟一隻字。在二弟受伤、生病的时候付出无比关心,在离开房间前总会笑瞇瞇地哄一句:「小望,要好好休息,觉得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喔。」
现年7岁的南门望衷心觉得,大哥是对他最好的人。
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待在身边的,不是应当关心他的父母,不是他最疼爱的弟弟,而是大哥。
不过有谁能猜透大哥的心思?
小时候大哥也对他极好,喜欢摸着他的头,笑着唱:「望望好棒呢,哥哥最喜欢望望了喔。」
在同学面前说:「望望像隻汪汪狗一样,老是蹲在我旁边好像在乞食的。」也是大哥。
如果可以的话,南门望真希望大哥曾经的讥笑只是一场幻觉;他多么希望,现在对他呵护备至的大哥不是虚偽的大哥。
──不要哭,不要哭……大哥以后会赚很多钱,找最好的医生给小望看病的……
在他咬着牙掩住由膝盖滚滚落下的血珠时,他真的看到大哥在哭。
──哇!雅雅,老哥怎么会收集色情剪报?那只不过是工作需要喔!
把小剪报高高举起不让南门雅看的,其实是医学界对血友病的最新研究新闻。
──嘻,存进你的户口比较安全嘛,我的话转眼间就用光囉。
第一次领下公司的薪水,大哥蹲在角落嘟嚷着何时才能买部手提电脑;而存进二弟户口的钱,都是用来买止血用的凝血因子。
不错。南门望再狠心也不能无视大哥为他做的一切。把这些全当成虚情假义,他做不到。他暗地接受,解下小时候穿上的武装,缓和兄弟间的突兀。
最关心他的只有大哥了。
南门望如此告诉自己。
然而──
「浑球望,你当然可以这样说,当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被老哥硬上的人又不是你!」
直至把大哥视作信仰的南门雅摑上他的脸颊,呜咽哭诉,他才深切了解到:
南门希,果真是隻完全不可信的大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