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谁、谁才是不要脸!那个人根本不是我!错的人根本不是我!不要脸不要脸啊!你……南门望!你们才不要脸!你、你们给我去死!」
南门雅挑起椅子,一把将之扔向南门望。只闻碰咚两声,这次南门望被撞倒至地上,脸上霎时瘀了一小块。南门雅快步走来,拳头直击南门望的肩头,对方反应不及,整个人都躺在地上。
「去死!去死!点点点的谁准你说我!可恶可恶可恶!」南门雅继续朝二哥挥拳,见南门望交叉双手自卫反而打得更起劲:「浑球!自以为是的傢伙!嘖,我最讨厌你!最讨厌你!」
「我也……最讨厌小雅!下贱、骯脏,跟谁都可以在床上搞!」
南门雅揪起南门望的衣领,直将对方摔到墙壁,而后衝着他的脸再挥拳。南门望吃了一记,终于举手还击,两个人不断在地上、走廊间猛地转圈打滚,衫钮都松脱了几颗,皮肤尽是一块块或红或紫的伤痕。但明显地,不擅打斗的南门望是被压着打的一个,儘管他拚命抓紧空隙反抗,他的伤却随着反抗而增多。
他们打得气喘喘的,持续了十分鐘依然不肯休止,骂句也省了,只顾把全身仅馀的力量发洩至对方身上。
悄然间,南门望的额角渗透出一些红液,纯白的校服手袖也湿了小滩血来。南门雅的脸色凝住了,眼巴巴看着手肘越来越大片的血水,紧握的拳头颤了颤,旋即放开。
南门望诧异地顺延小弟的目光望去,方才发觉自己正在流血。
他不自觉地缩起手退后,轻掩那流近耳珠的热液,迷茫又害怕的情竟一扫原先的愤怒。
南门雅不禁瞪大眼注视这样的二哥。
在他们第一次亲密关係之后一同去医院,南门望也曾露出类似的姿态,好像一隻战战兢兢的小动物,惧怕着些什么,紧紧瑟缩。
那一次南门望仍然冷静,这一次却暴露了心底的彷徨。
南门雅茫然失措,低头观察自己的手。
没有血,也没有刻意殴击骨头,顶多是有一两次迫得对方砸到墙……
眼光挪动而上,校服的白布仍持续性地染红。
南门望用蛮力硬是推开南门雅,然后头也不回地返回自己的房间,把木门关上锁住。
南门雅攀到沙发上,疲累地躺下,晕眩感更重了。
十分鐘过后,只闻睡房那边传来开门声,南门望已换上便服,额上的伤口简单地用纱布包裹住,却仍然渗出湿润的微红;手肘则由于穿着宽松的黑色秋服而看不见伤处。南门望完全没有理会么弟,就这样拿着钱包匆匆出门。
南门雅失地看着窗外,天空呈现出黯淡的灰蓝,街上尚未点灯,怎么看都是死气沉沉。
他把乱掉的椅子扶回原位,打开窗,把客厅的灯和电视都开了,看着萤幕播放着的新闻节目,南门雅却想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南门望被打之后,回到房间。再走出来时,伤口已经用纱布包扎好了。
纱布从哪里拿的?
他不禁瞄了瞄客厅木柜上方,那儿放了家用药箱,理应是家里唯一的药箱才对。南门望买了个新药箱自用吗?
有股不好的感觉涌上脑门,南门雅摇摇头,死盯着电视机,不再多想。
过了一段时间,外面天空退成暗蓝色,盏盏澄黄色的路灯开始运作,街道被柔和的光静謐地照亮。住宅区这儿一到夜晚,人便稀少得可怜,仅有路人经过时的脚步声微微敲踏。
玄关传来钥匙声,再加一句爽朗的「我回来囉!」,南门希笑瞇瞇地来到客厅。他一下子便把客厅和厨房左右收入眼内,沙发上坐着沉默的么弟,厨房却看不见二弟,桌上也没有一碟热腾腾的菜。
他有点意外,却又是意料之中,配合亲切的笑脸问:「小望呢?」
南门雅拧眉,嘴唇紧抿。
大哥没有勉强,把薄褸解开放到椅背,正想进房找二弟之际,眼角馀光却扫到异样的色彩。
回头,眼珠转下。
走廊墙壁多了一小块红色的污渍。
南门希的色倏地敛下,匆匆跑到南门望的房间猛敲门:「小望、小望?我可以进来吧?不回话我就开门了喔?」
几秒后,南门希直接闯入房间,果然是空荡荡的。
他大踏步返回客厅,站在南门雅面前,指着墙壁的血痕,脸上是南门雅前所未见的严厉:「雅雅,那些是什么?小望在哪?」
南门雅冷淡地回话:「血嘛,打架当然会有血。」
「谁的血?」
南门雅静默不语。
过了半秒,南门雅的手臂已被粗暴地扯起,扯得他瘀伤的位置隐隐作痛,耳边同时爆炸出无数质问:「谁打架?谁流血?小望呢?他发生什么事?小望在哪里!快说、快说!」
南门雅挥开那可恶的手,怒目大吼:「啊啊?我跟他打!难道这里还会有贼闯进来跟那浑球搏斗?嘖,我打到他流血,哪又怎样──」
话到一半,南门雅竟被迎面而来的大拳痛殴,整个人向后跌,勉强抓住沙发,但下半身还是以难看的姿势摔到地上。才刚要爬起,那黑色的巨大身影已将他牢牢包围住。
「小望去了哪里……」
「我哪知道!点点点的他去哪里关我什么事?」
南门希扬起怒眉,咬着微颤的下唇,大腿旁边的拳头依然紧紧地揪着。南门雅倔强地站起来与他对视,脸色无惧。
两人正要一触即发,玄关恰巧传出钥匙转动的声音,令南门希立即转头,飞奔出去。南门雅慢慢跟过去,只见他的两个哥哥都站在大门前,状似亲密。南门望的额头换上新的纱布了,俊秀的脸孔有点苍白,他轻扶着手肘,显得疲倦。南门希担忧地注视二弟的伤口,轻声又温柔地问:「小望,你……没事吧?」
南门望瞟了弟弟一眼,缓缓摇头。
南门希展开微笑,伸出小指说:「小望乖,答应大哥……下次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好不?」
南门望皱眉,犹豫片刻,垂头,竟真的温驯地跟大哥轻勾起小指来,甚至露出嬴弱又彆扭的表情。大哥终于开怀地咧开笑容,如往常般平易近人,喃喃说:「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后方的南门雅沉默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直至南门希转身过来。大哥眼睛眨眨,唤了声「雅雅」,显然有话想说。
南门雅摸摸自己被打到发烫的脸,目中的恨意越发浓烈。
无论是这个曾经敬重不已的大哥,还是那个曾经不断迁就自己的二哥,根本从没理会过他的感受。一个是强暴,一个是羞辱;他们都只有依着自己的情绪去伤害他。
他明明是受害者,他明明只想保护自己,却被哥哥们扭曲成最凶狠的加害者,彷彿他理该承受全天下的殴打与侮辱。那个强姦犯的南门希,那个践踏他自尊的南门望,好像以为他们的是最公正的人物。
这两个比自己差劣十倍的人渣,究竟凭什么教训他?
南门雅没有理睬大哥,转身返回房间,咬着牙察看自己身上的大小瘀伤。
二哥受伤了。但他也有受伤啊?
为什么南门望受伤便能得到无限关爱,自己的伤势却无人问津?难道只有南门望才懂得痛?难道南门望身体虚弱,所以受的伤会比一般人更痛吗?
他被排斥了。被两个哥哥排斥在外!
南门雅倒在床上,抓着胸口,一滴滴苦涩的眼泪全沾至枕头上。
好痛好痛好痛。
谁来救他?
他哭,却拼命忍着呜咽,将心中痛苦的吶喊咬到枕头上。
他已经不再存有任何奢望了。
真的、真的,再也不想待在这个无情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