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琦真的又气又无奈。
是,她的确学历不够,可论如何更好地跟外人介绍厂子的优势,她自问不可能输给不懂药厂的门外汉。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学历真的是敲门砖,平时不显,可冷不丁就能给你一闷棍。
在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丛琦更丧,整个人都麻了。
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想要成功调出车间几乎不可能。
因为自己想进的人事部或财务室因为工资高事少清闲而关系户云集,所有国营厂子尾大不掉人员冗杂的通病药厂也存在。
哪怕榕药三厂员工并不多,堪堪不到八百人。
但榕药三厂名气大,前身是93年成立的济世大药房。
曾经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提供过医疗支援,建国后也曾为国家重大项目提供过技术服务,在榕城,榕药三厂绝对是最响亮的招牌之一。
除开技术研发部宁缺毋滥,对学历和专业有硬性要求外,别的部门都存在大量顶岗的门外汉关系户。
像丛琦这样正儿八经考试进去的,学历高能分到好部门,学历差全被分配到原材料车间和包装车间做最辛苦最底层的活。
从前丛琦不觉得在包装车间干一辈子有什么。
老一辈工人很多都这样。
可当看到一丝丝希望,光亮却又被强行掐灭,这种苦闷简直排山倒海而来,委实难以排解。
她只要一想到祭出“学历”+“资历”两杆枪,上升渠道就能被卡住,甚至在某一天连包装车间都不再需要她,就很难不感到茫然。
“丛琦,主任叫你过去骂你了?”
去时兴高采烈,回来仿佛头上顶了一团乌云,整个人焉了吧唧,怎么惹着主任了?
“没,就是跟我讲借调的事儿黄了。”
丛琦扁嘴,吸了吸鼻子。
拼命忍耐,那股委屈劲儿还是没忍住。
“黄了?换谁了?是有人嫉妒故意挤掉你?”
丛琦摇头:“不是厂里的谁,不说了先工作,组长在瞪咱们了。”
卜英锐扭过头。
唉呀妈呀,组长的眼刀子正往这边射!
吓得她“咻——”一下缩起脑袋,装作很忙的样子。
丛琦吸气,呼气……
好几个回合后心总算定下来,不再去想已成定局的事。
可她不想再纠结,车间里其他人却好得频频往她这边瞅。
毕竟黄主任上回来车间提考察团的事,是当着大伙儿面叫丛琦准备的,包括调岗的话也是当着大伙儿的面讲的。
这样做的原因自然是不想传出流言蜚语。
家属院的人对丛琦有滤镜,不会觉得她相貌妖娆不正派。
厂里牵涉利益多,看不惯她的还是有那么几个,平时找不着说闲话的机会,若是丛琦单独进主任办公室,凭她那招人的模样,还不定被传成什么样。
传话时人家可不管真假。
也不管被传谣言的本人会被推向何种境地,就图一时爽快。
黄主任是职场老油条,深谙舆论。
就算心里觉得丛琦值得培养,也不想给自己惹一身骚。至于递了机会她能不能把握住,那不是上位者考虑的范畴。
也因为平日也没见丛琦和哪位领导走一块,因此当听说丛琦有机会转岗,这才没人往歪了想。
一个个羡慕坏了。
若不是形象和外语的确不如丛琦,都想毛遂自荐呢。
这会儿见丛琦出去一趟,回来一张俏脸成了苦瓜样儿,有人已经猜到这事出了岔子。
果然,一到午休时间,丛琦身边就围满了工友。
待听说丛琦因为学历被替换掉,大伙儿唏嘘不已。
“……丛琦,要不你也念个夜大?”
这时候夜校提升学历非常流行,招生要求比正经大学简单些,跟综合性大学不同,它更像是职业学校。
不过只要读出来,社会上也会认可你是大学生,是知识分子。
“对,我看读夜大行。”
“吃一堑长一智,现在是高文凭的天下,你就吃了学历的亏。不过呢,你年龄也不大又没有家庭拖累,学习时间肯定是有的,莫跟大家一样得过且过。”
丛琦不是车间里最年轻的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