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开凿了有三个月,建成之后若是再有河流结冰的情况,潭城也不至于孤立无援,通商路还能再往腹地打通,到时候就能惠利更多人。01bz.cc
若是什么时候禁海令也能解除,海陆两条商路并行,四海皆邻,或许能开启一个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新时代。
大靖与西域边境的交界处有一个集市,路过的商队往往会停驻于此,因而此地十分繁华。
边境的牧民有时会来此售卖奶制品与风干的牛羊肉,季时傿路过的时候停下来看了一眼,对面的商贩立刻递上来一根奶干,“大将军,这是近来新产的羊奶所制,吃的都是开春后新长的牧草,很香的。”
季时傿接过尝了一口,奶干的口感很软,比刚出笼的糕点要硬一些,完全不会咯牙,入口香醇,一点腥气也没有。
“好吃!”
见她夸奖,摊子后的牧民憨厚地笑了笑,“我在这儿等大将军好几日了,就想着给您尝尝看。”
季时傿从腰包里掏出钱,见状对方推拒道:“不不不,大将军击退蛮敌,对我们有恩,不要您的钱。”
“收着吧,就算是大将军买东西也要给钱啊。”
“诶……”
季时傿将剩下半根奶干吃完,眼眸一转,“对了,有没有那种……没那么甜的奶干。”
牧民愣了愣,“大将军换口味啦?”
季时傿摆摆手,“没,我喜欢吃甜,我家那个不怎么吃。”
她以前一直以为梁齐因跟她一样喜欢吃甜的东西,后来想无论是藏书阁里的糕点还是隔三差五就塞到她荷包里的糖,其实都是梁齐因给她备好的,他自己从来不吃。
“哦哦。”牧民点点头,低头装另一包,“是不是年前跟您来的那位?”
“对。”
“跟大将军一样模样俊。”
季时傿忍不住笑了声,“是,不用弄太多,再来两包牛肉干吧,一包辣一包不要。”
“那撒点盐巴?”
“可以。”
季时傿付了钱,转身往驿站走去,原先她还和梁齐因说清明前会请旨回京,但后来又是教百姓自保,又是修碥道,渐渐地便耽搁了。
好在开了春,不像之前一样总是大雪连绵,驿站送信也方便,就是不知京城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梁齐因来信上倒是说成元帝政务上还算勤勉,不像去年一样频繁召见廖重真,江南的新政进展得很好,若是顺利的话,赵嘉晏便会请旨继续到其他地方推行改革。
季时傿在驿站寄完了东西直接回了军营,然而她还未来得及下马,便突然看到有人疾驰而过,看穿着是去修碥道的人,季时傿色一紧,喊住他道:“发生什么事了?”
“大帅,山坡不知道怎么塌了,好多兄弟被压在下面,樊校尉他们正在想办法救人呢,他让我先回来找军医。”
季时傿怔然,“行,你赶紧,我先去看看情况。『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说罢立刻扯住缰绳调转方向,潭城再往南就是蜀州,群山连绵不断,地势险峻,过去有蜀道难一说,只有亲身试过之后才知道这并非玩笑话。
过去想要进入潭城,要从岘门关外绕远路,后来这条路被挲摩诃率人堵死了,再加上水面结冰,潭城就成了一座围城。
其实开凿山路并不只是为了方便行军,也是想潭城能和中原腹地打通联系,但这片山崖璧陡峭,将士或许能走,普通百姓却不行,除了开碥道别无他法。
季时傿马不停蹄赶到,现场灰尘扑面,樊徊璋身上挂了几处彩,撸着袖子带人从石块下挖人。
他抹了抹脸,被汗水沾湿后的泥尘黏在眼皮上,“那边好像挖穿了,我听到声音不对连忙让人撤,还是没来得及,有些弟兄就被砸了。”
季时傿抬头看了一眼山坡,“大家小心些,可能还有落石,穿甲的先去挖人,用撬棍把那边的石块抬起来。”
罗笠将面罩推开,望了望天,啐了一声道:“他奶奶个腿儿,这天咋黑那么快,是不是要下雨了啊?快点,下了雨更完蛋,都要竣工了还来这糟心事。”
一群人齐力将坍塌的巨石翘起来,军医在旁边大叫道:“别那么大力气,里面五脏肯定破了,不能随便碰!”
话音刚落,瓢泼大雨便猝然砸下,山上有碎石,这个时候还下雨的话极易容易发生滑坡,碥道上泥泞不堪,火把燃了又熄。
季时傿不住破口大骂道:“老罗,你那嘴他大爷地找佛祖开过光吗?”
“要死了要死了!”
罗笠瞄向一旁的撬棍,见它已经弯曲出一个弧度,隐隐有断裂之势,下意识冲过去想顶住,岂料大雨冲开泥浆,脚下一滑,猛地从栅栏上翻了出去。
“罗笠!”
季时傿伸手拉住他,巨大的下坠力扯得她肩膀都要裂开了,“来人……搭把手啊。”
滚滚涌过的江水中有数不清的暗礁,罗笠抬头看了一眼,山坡上的岩石已经开始往下滑,眼睛睁大吼道:“小心!”
后头被压着的士兵终于全部抬了出去,樊徊璋扬声指挥,“大家快撤,工具来不及拿的别拿了,先保命要紧!”
几人齐力将罗笠拉了上去,被雨水冲下来的泥浆顺着碥道往下滑,季时傿手几乎脱臼,松力的一刻没抓稳栅栏,整个人被冲得往后倒去。
“大帅!”
泥浆流速渐急,根本来不及站稳,季时傿的头猛地撞向地面,幸好有面甲做缓冲,但后脑勺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重击,顿时眼前一黑,尖锐的痛感快将整个头颅冲散,一瞬间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这个梦太逼真,以至于她能闻到尸身开始腐烂时的臭味,能听到棺材被砸裂时的巨响,甚至可以感受到审讯室里每一个刑罚落在身上的剧痛。
哀叹声、辱骂声、哭泣声、嘶吼声交杂在一起闯进她的颅腔,在脑后盘踞了多年的阴翳被骤然冲散。
数不清的画面里,每一个或模糊或根本看不见五官的面容一寸寸逐渐清晰,刹那间将所有混乱的空白填满,季时傿猛然睁开眼,如窒息一般喘了两声气。
罗笠杀猪似的哭嚎声在耳边炸开,“大帅啊大帅,你总算醒了,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