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傿给他包扎的手一顿,“什么?”
“人都是贪心的。01bz.cc”梁齐因盯着二人交叠的手,嘴唇翕动,“你对我越好,我就会想要更多。”
季时傿在他面前蹲下,仰起头,与他低垂的双目对视,“你可以要,我愿意给。”
梁齐因目光颤了颤,仓惶地别开视线,“我不能要。”
“为什么?”季时傿捉住他想要逃避的双手,犹豫道:“齐因,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她提起这个,梁齐因头低得更往下,他有些抗拒,想要抽回手。
季时傿道:“没事,你不想说没关系,我只是怕你自己会多想,你要是愿意你就同我讲,你别怕,我总向着你。”
梁齐因抿紧唇,他若浮萍,风催浪打却无能为力。尽管季时傿这么讲他仍旧不敢说,他怕季时傿也同母亲一样会厌恶他,那是他唯一的浮木了,但他不敢碰。
“阿傿,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季时傿握住他的手,忽然明白,梁齐因在躲避什么,他不止一次地困惑为什么自己会对他好。这般温和内敛的人,却长久地处于自卑当中,总是觉得自己不配,他对季时傿的态度,似乎太小心翼翼了。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好。”
季时傿将头枕在他膝盖上,絮絮道:“有个人,他一直喜欢一个姑娘,但他不说,姑娘心不细,从来不知道他一直喜欢自己,还默默地帮了她好多忙。”
梁齐因眼角有些酸涩,静静地听她讲。
“直到后来,那个姑娘家中巨变,不得不扛起一门兴衰,她受了伤,把那个人忘了,他心里伤心,再加上生了病,更加不敢跟姑娘说喜欢了。”
“他不说,姑娘也就不记得这个人,又过了几年,姑娘死于关外。”
梁齐因肩膀猛然一颤,季时傿的下一句话则让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了个干净。
“她死后成了孤魂野鬼,看见那个人为她收尸,还看见他写给自己的祭文,‘永失吾爱,此身茕茕,长泣不止,长恨不绝’,甚至还除了一直针对她的小人。”
梁齐因想要抚摸她头发的手垂到身侧,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
“她又怪又感动,那个人为什么会爱她呢,但她已经死了,连谢谢都不能对他说。只是没想到,姑娘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回到了四年前。”
“她一开始想还那个人的恩情,就想帮他治好眼睛,可是那个人太好了,到后来她又想永远和那个人在一起,想一辈子对他好。”
季时傿缓缓道:“齐因,你知道吗,那个姑娘就是……”话说到一半,她便感受到自己靠着的这具躯体抖得非常厉害,季时傿惊慌地抬起头,“齐因,你怎么了?!”
梁齐因耳鸣阵阵,如海水倒灌,后面季时傿在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清。他什么都明白了,季时傿突然的示好,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她也重生了,她之所以会如此,是觉得亏欠自己,是想报恩。
梁齐因牙齿都在打颤,嘴唇被自己咬破,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他蓦地想起那晚裴逐对他说的话,季时傿不懂什么叫做情爱,她分不清同情与喜欢,她对自己的百般包容与迁就,其实是可怜他,是为了报答他吗?
季时傿手忙脚乱地想去擦他的嘴角,梁齐因却蓦地站起来躲开她,语无伦次道:“我没有、我没有想让你报答我,我不知道你能看到,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不想你觉得亏欠我。01bz.cc”
梁齐因慌乱地后退几步,“我不想这样,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你不用为了报答我去委屈你自己,我不想你勉强,我……”
他想到季时傿这一世连婚都没有退,整个人无助到极致,颤声道:“我们的婚约是我祖父与你父亲定下的,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可以不作数的,你别怕。”
季时傿目光凝住,眼瞬间冰冷。
梁齐因在屋内张望一圈,辨别出书桌的位置,踉跄地走到桌案前,自顾自地拿起纸笔,“我现下就写退婚书,我就说是我品行不端,到时候你把它公之于众,不会有人说你什么的……”
他面面俱到,什么都考虑好了,可是盯着宣纸的时候眼前却模糊一片,手抖得太厉害,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只好逼迫自己动笔,只刚写了一个字,季时傿便突然冲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摔到地上,上好的狼毫笔就这么分为两截,飞溅的墨水滴在二人衣服上。
季时傿厉声斥道:“你想做什么?”
梁齐因抿唇不语,脸色苍白。
季时傿极力压着火气,“你在担惊受怕什么?如果不是喜欢你,心里有你,我至于数次马不停蹄地从外面赶回来吗?只是报恩,我何至于把自己搭进去让你亲让你抱,我卖身吗,我犯贱吗!”
梁齐因眼眸震顿,不可置信道:“阿傿……”
季时傿红着眼,“我从来不敢逼你,我知道你顾念太多,没关系,我主动,你不愿意向前,我便跨过来,可是在你眼里我做这一切都是勉强吗?”
“我连真心都摆出来了,你却觉得是勉强。你既然想跟我划清界限,好,不用费劲写那劳什子退婚书。”
季时傿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眼底似有泪光,转身道:“横竖明日我都是要进宫的,我直接跟陛下请旨回西北,不回来了。”
她是第二次在自己面前哭,梁齐因心里一紧,冲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她,“阿傿别走——”
话一出口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视线模糊不清,梁齐因怕她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哭到几度哽咽,“对不起……我错了,我没有想和你划清界限,你不要走……我只是怕,我怕许多事情知道后你会讨厌我,对不起,不要退婚,别不要我,我只有你了阿傿,我只有你了……”
他以为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把什么都憋回心里去,他已经习惯了被舍弃,可现在却怎么也做不到。他真的病了,只有季时傿是他的解药,梁齐因清楚地明白,如果季时傿现在将他推开,他马上就会死。
他从前怕季时傿可怜自己,现在却不得不祈求她的可怜,“我什么都告诉你,阿傿,求求你别不要我,你救救我,救救我……”
季时傿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模样,梁齐因情绪内敛,旁人很难窥探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如今却把真心剖出来摆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央求她能看一眼。
她转过身,梁齐因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先前给他擦干净的脸又脏了,泪痕一直延续到下颚处,见她回头,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季时傿捧着他的脸,仰起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
梁齐因猝然哽住,眼角的泪也被她吻去。
季时傿柔声道:“我是喜欢你才对你好,不是为了其他什么,我从来没有觉得勉强,我一直很开心。”
“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你若是不想说我便不会问,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愿意告诉我,我便听,你不要怕,我不会丢下你,我不会不要你,我喜欢你,你明白吗,我喜欢你齐因。”
梁齐因眼底水汽氤氲,波光震颤,他长久地凝视着季时傿的脸,终于忍不住,低头吻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