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裴逐咬了咬牙,从前在嵩鹿山的时候梁齐因便总是压他一头,如果说当初自己比不上他,难道现在他还是比不过吗,那只是一个瞎子啊,除了身份高贵还有什么。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是庶子,季时傿嘴上说得那么好听,不还是可以轻易地就将他踹开吗?
裴逐缓缓直起身,戴好乌纱帽,拍了拍脏了的衣服,而后抹干净脸上的污泥,等他转过身,才发现原本给他驾车的车夫瑟缩在角落里,见他看过来顿时一抖,满脸惊恐。
“二公子……”
裴逐跨上马车半步,扶着车厢,声音阴冷道:“今日之事敢说出去半个字,我要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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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时,嵩鹿山上柳絮飘飘。
书斋内的窗户是打开的,每到这个季节整个书院内都是飘动的柳絮,后山的竹林里春笋冒尖,乾熙江内鳜鱼肥美,学子们大多不过十四五岁,还是对事物新的年纪,耐不住性子,梁齐因便索性早早放他们下学了。
他收拾完东西,将书斋内的门窗关好,一转身便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朱褐色的衣服,背对着他,正在看山道上成群结队准备去后山挖笋的学子们。
虽然看不清,但气质突出,梁齐因一眼就认出来是谁。
往常这个时候如果他靠近了,季时傿一定感受得出来,早早地回头,但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却长久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傿。”
梁齐因喊了喊她。
季时傿肩膀一动,大概是吓到了,转过来的时候色还有些惊讶,“今天这么早就下学了?”
梁齐因点了点头,微笑道:“是啊,早点放他们去玩。”
季时傿道:“这样啊。”
话音落下像是想到什么,将手里拎着的纸包塞给他,“给你。”
梁齐因慌乱接过,闻出里面包的是枇杷膏,眸光微动,有些懵,“给我的?”
见他情不可思议,季时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脸热,眼珠晃了晃,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支支吾吾道:“对、对啊,那个谁是吧嗯……不是说你嗓子哑吗哈哈我就顺手……”
梁齐因抬起头,眼睛很亮,温声笑道:“谢谢。”
季时傿刚想说“你不要就扔了”,顿时又咽了回去,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道:“嗯。”
离得近了梁齐因能看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想到刚刚连他走近季时傿都没发现,犹豫着开口道:“你怎么了,有心事吗?”
“啊?”季时傿愣了愣,她刚刚又在走,大概是表现在脸上了,被他看出来,但她跟裴逐吵架的内容又不好跟他明说,于是只摇了摇头,“没什么。”
知道她不愿意说,梁齐因就不再问,而是转头看向远处竹林里隐隐约约的几个身影,轻声道:“阿傿,你想去后山吗?”
季时傿情微愣,“去后山干嘛?”
梁齐因微微凑近些,小声道:“抓鱼。”而后笑盈盈地看向她,“要去吗?”
“去!”
听他悄咪咪的语气,季时傿也下意识地学他一样压低声音,“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小声啊?”
梁齐因眼底含笑,看上去有些羞赧道:“我是夫子嘛,被学生听到怎么办啊,要面子的嘛。”
季时傿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说话,语调微扬,竟然透着一点俏皮味儿,顿时刚刚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瞪大眼睛认真道:“是哦,我是将军诶,被你学生听到怎么办啊,我也要面子的嘛。”
乾熙江呈弧形围绕了半个嵩鹿山,学子们在那头,两人在另一头。季时傿折下两截竹子,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竹子一头削成了尖尖。
春日的乾熙江还是有些冷的,与肌肤接触的时候甚至有些刺骨,季时傿刚下水的时候跺了跺脚,冰得她差点跳起来。
梁齐因柔声道:“慢点,小心石头滑。”
“没事儿!”
季时傿大喊道,一手提着竹竿,一手撩了撩额前的碎发,臭屁道:“给你看看我出入化的抓鱼能力!”
说罢低下头,情认真,紧紧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猛地向下一刺,动作快得旁人都看不清,水面只微微波动。季时傿勾唇一笑,再抬手时扬起一大片水花,手里的竹竿上赫然挺着一条扑腾的鳜鱼。
她高高举起竹竿,一路趟着水跑到梁齐因面前,笑眯眯得意道:“看,我厉害吧!”
梁齐因低头看她,季时傿微微抬着下巴,眼底流光滟滟,尾音上扬,发丝沾了水,睫毛上也亮晶晶的,像是讨赏的小孩。
他心里软绵绵的,快要被她的笑捂化了,恍了恍道:“厉害。”
得了夸奖后季时傿越发来劲,又跑出去一连插了好几条鱼,没一会儿梁齐因给她拿的那个小木桶便满了。
而这时季时傿也撒欢撒够了,挽着裤腿回到岸上,蹲坐在梁齐因面前,看到满满的木桶道:“诶我好像弄太多了,吃的完吗?”
梁齐因微笑道:“今天油炸,明天红烧,后天清蒸,换着来。”
季时傿笑嘻嘻道:“你学生不会闹啊?”
梁齐因思考了一下,“我是夫子,他们应该会听我的吧。”
季时傿挑了挑眉,啧啧道:“喔,好威风哦!”
梁齐因也学她,扬了扬眉道:“是呀。”
季时傿被他生动的表情逗笑,凝望向梁齐因的侧脸,眼底的笑意渐渐化开,变得柔和。
她不傻,知道梁齐因是看出来她心情不好,所以变着法地来哄她,明明不会抓鱼,明明也不是这样活泼的性格,但就是愿意去迁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