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侥幸活下来已是迹。
可这世上所有人都以为修为精进的晚衣能渡过雷劫,没人相信她这样冷酷无情的女子,会因情废道。
“最年轻的元婴修士”,这是世人给她的至高无上的赞誉。
万千人的期许太沉重,她甩不掉,也不想甩掉。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晚衣”这两个字的虚名。
这是她继续活着的所有理由。
她早已不再是晚衣,却要拼命地装成晚衣。
好累。
晚衣双腿一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她抱住自己缩成一团,埋首膝间,不敢去看江月白。
她想起那些发现她情伤秘密的男修们惊讶嘲笑的面庞、她记起那些知道她失败真相的音修和女修们失望绝望的色......
她开始剧烈发抖。
碎片纷杂闪过。
她看到那年春花烂漫里赠她朱砂琴的男子。
对方情深义重,期许绵绵。
她从未听过那样动人心弦的情话,正如她再也没有看过那样一场艳丽的春花。
江月白冷声问:“他是谁。”
晚衣闭着眼,拼命想要忘掉那些残忍的画面,颤抖着说:“师尊......你......你不要问了!”
江月白没有再问。
晚衣却重新坠入梦魇。
她记得那个人为她摘一朵冻春木兰花、为她谱一首灵犀朝暮曲、为他斫一张连理朱砂琴、为她铺开千里万里一片红......
红烛摇曳的春夜里,在她身上印下刻骨铭心的一个吻。
狂风卷过,如梦似幻皆散去——
那个人带走了她的本命护身宝器斩雷琴!在雷劫降落的前一夜。
原来晚衣并不值得人爱。
让众生仰望的只是,强者,二字。
她的全部,竟不如一张名琴更有价值!
晚衣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抽噎。
她已被师尊看穿了所有狼狈,不能再失守最后一点尊严。
晚衣好恨。
恨自己不会恨!
那个人走后的每个春夜,她还会拿出朱砂琴抚奏,自欺欺人地想:朱砂要比斩雷好看,这张琴多美啊,琴尾还刻着一朵木兰花,是那个人做了半月才做好的。
木兰赠佳人,恩爱两不疑。
他的深情眉眼里也许有过真心。
晚衣猛然从甜蜜又惨痛的回忆中抽离,深吸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江月白冷色的眸底映出她凄惨可怜的面容。
晚衣曾经幻想过许多次重回师门见到师尊的情景。
她应当风光无限!她应当光彩夺目惹人艳羡!
绝不是这般窘迫狼狈。
毁了。
一切都毁了。
晚衣的眼角逐渐潮湿,她放弃了那些遮掩,混乱地自说着罪状:“师尊......我没有好好修炼、我没有突破元婴劫,他走之后我命里多来了四次情劫......我、我次次都没有挣脱、都被雷劫劈伤,我的......我的斩雷琴也被他拿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一无所成、我一无是处、我一败涂地。
被知道内情的男修嘲讽过、被猜到真相的女修刺伤过。
晚衣其实听到过无数不堪入耳的评价。
欺己欺人的日子很辛苦,如今她终于不用再瞒。
被谁厌弃都不如被师尊嫌恶,好彻底撕去她最后的一点尊严。
那样她便可以安心去死,再无任何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