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可以去吗?」记得当时叶树年终于决定还是要去时,他就知道自己不会一个人前去,没有这么大的勇气。所以他便邀了孙昱良,理所当然地,孙昱良非常吃惊地回道。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係。」叶树年说,他并不是想要强迫孙昱良得跟自己去,只是觉得一个人前去的话,怕会无法承受。
「可以啊,我去!」孙昱良怕叶树年改变心意,赶忙答应。实际上他也是担心,怕叶树年无法独自面对,同时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了,唯有当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他和叶树年才有可能开始。
孙昱良不是没有耐心,只是时间乾耗着总不是办法,虽然这次的消息炸得太突如其来,可是果然终该要有结果的。至少在这件事上,要有明确的交代。
「谢谢你。」叶树年松了口气,放心地露出笑容。
孙昱良觉得能被依赖是最令他高兴的。
不过果然在坐上飞机后还是觉得惶恐,虽然只是去参加婚礼,但毕竟是叶树年一直牵掛的人,总是想着该是长怎么样。同时他也一直注意着叶树年的一举一动,却意外感觉叶树年的冷静。
「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叶树年看向窗外,语气接近低喃,孙昱良这才发现其实他也是不安的,「想见他,也不想见他。」
孙昱良没有回话,看见叶树年手上捏着的喜帖,已经起皱痕了。也许他看了这张喜帖很多次,不知道自己去还是不去,最后还是来到了这里。随着时间过去,他们都比一开始更接近那个人。
想反悔也没办法从飞机上跳下去,就像一种不可抗力,只能一直一直前进。
「如果我到那里了,又想走,那该怎么办?」叶树年闭起眼,有些不确定地问着。
「那我就带你走。」
闻言,叶树年心不禁猛地一跳,孙昱良却牵上他的手,紧紧地、肯定地,「只要你不想在那里,那我们就走。」
那我们就走,叶树年在心里咀嚼了很久。
后来叶树年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看见一直有个人影走在自己前方,朦朦胧胧地,让他只得不断揉眼睛,想要看清楚。
四周有些昏暗但透着微光,像是即将从黑夜变成白天,宛如正置身清晨,前方的身影却像被雾笼罩,益发模糊。叶树年不自觉就跑了起来,自己的脚步声在那个空间里不断回响,他想要前面那个人停下来,但就是追不上,想喊名字,但不知道究竟要喊谁的?
直到那人接近消失,身影变得透明,叶树年确实感觉心脏猛然被揪住,最后想也没想地喊出来──「吴政萱!」
那个人影停止了消失,也停止了脚步,就站在远方背对着他,叶树年更加确定了那个人就是吴政萱,加快脚步。
「叶树年,不怕死还用跑的啊。」接近了吴政萱的那一刻,她转过了身,身上穿的是高中时的制服,脸庞也是当时的青涩稚嫩,情张扬放肆,恰如那时地天不怕地不怕。
「你……」
「怎么,太久没看到我,想我呀?」吴政萱使坏般地笑着,手叉腰,叶树年不禁一愣。
「你为什么在这?」叶树年难过地问着,不能明白离开那么久吴政萱,为什么还能站在自己面前。
「嗯……我也不知道,但是有谁说我不可以在这里吗?」吴政萱显然很困惑,耸耸了肩,「欸不对,你不是要哭了吧?」
叶树年咬紧下唇。
「嘿,听着,不要哭。」吴政萱有点紧张,赶紧伸出手来,却没碰到他,「这么久没看到我,不是应该要先开心吗?」
「可是你本来不应该在这里的。」叶树年涩涩地说,那时的告别式,还在他脑海里。
「我是死了没错,但是也活得好好的。」吴政萱张大了眼,笑了,「我活在你心里。」
叶树年愕然。
「所以不用再跟着我来了。」吴政萱在一瞬间便又成了二十几岁时的沉稳,不过依旧是十七岁时的容顏。
叶树年想上前碰碰她,她却后退了几步,「那我走了。」
「吴政萱。」叶树年呼唤着,然后摇着头恳求,「不要走。」
「还有好长好长的路啊,我总不能待在这里吧?」吴政萱微笑,轻快地转过身,裙摆飞扬,她背着手,踏着脚步开始走离,「我慢慢走,等我到尽头后,就会等你过来找我。」
「吴……」
「再见,我等你。」
然后吴政萱不断走远,光把她的身影不断拉长再拉长,直再也看不见为止。
叶树年知道有一天会再遇见的,她只先走一步。
等叶树年再度张眼,外头的天已经亮了,他觉得无比清醒,而身旁的孙昱良还睡着,他这时忽然感觉心里有些疙瘩都已经消失了,某些遗憾与疼痛,也都淡去了。
他明白他心里总等着罗逸伦,也等着吴政萱,但无论他们两个其中的谁,都是他这辈子等不来的。一个不属于他,一个早已离去。
但那段青春时光,总曾把他们聚在一块过,让他们都曾经在一起,不用彼此等待。
是时间无情,又让他们各自走上不同的路,然后让他们再不能回首,也无法聚头。
他们都已经各自走在没有对方的路上了。
现在,叶树年知道物是人非,有些事情不必再等待,有些人再等也不会回来。
所以换他停下来,让等着他的人不用总是期待。
于是在昏暗的机舱内,他终于也牵起孙昱良的手,在这么些年之后的现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