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赛提尔冷淡地看着这一幕,他俯下身观察男子身上的咒文,扯了个讥讽的笑。
一旦被心灵控制就会死去,不仅如此,他们被下了制约──以某个字眼做为触发条件的即死咒。雇用他们的人以为这是个安全的好方法,却不知道这反而会轻易暴露他们的身分。
一个财力雄厚且懂得施法的悬赏者,十之八九来自他的家族。
他转向另一个人;那人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可笑地定格在一旁。
「谁派你来的?」
男子没有说话。他怔怔望着他同伴的尸体,一脸惊疑不定。
「你不说,我就对你施咒。」赛提尔说:「到时你一样得说出来,或者像你的同伴那样死去。」
男人终于看向他,眼锐利而镇定。那是个老练战士的眼,看起来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状况。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赛提尔又问了一次。
「还能怎么着?」男子说:「你长得跟悬赏画像一样,还大摇大摆走在街道上。」
赛提尔皱了皱眉。
「我看起来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子张口,接着露出震惊的表情。
「女人......?可你……你动了什么手脚?」
「是他们对你动了手脚。你大概不知道自己被施上了什么东西吧,你觉得你的同伴是怎么死的?」
男子的表情终于出现松动;狠戾与危险爬上他粗獷的脸,暴涨的杀意就连最迟钝的法师也察觉得出不妙。
「他们,果然……」他嘶声说:「他们干了些什么?我们向来只做交易,不卖命。他们竟敢与刺客联盟为敌……」
他沉默了一会,接着突然收起凶狠的表情,朝赛提尔露出友善无害的笑容,连语气也亲暱了起来。
「这下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了,我的朋友。我很遗憾不能告诉你,但我会留下这条小命,替你也替我报仇,还能当你半天......不,一天的保鑣,不收费──」
他突地闭上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黑发法师将他的血涂抹在自己身上,然后朝自己心脏念了一串不知所谓的话。
「你有听见我说的话吗?」他大叫起来,这些法师怎么一个个都这种态度?「我说,我们是朋友,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我破解了他的咒语。」赛提尔打断他:「现在,说吧。」
「我不知道。」他说。
赛提尔安静地看他,然后举起法杖指着他的喉咙。
「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他,我们这行的雇主从来不用亲自出现,只要钱有出来就好了──」
「他来自古老的巫师家族,」赛提尔打断他,一字一句地轻声说,声音带上了几分蛊惑的味道。「灿烂的金发是他的标志。他对你下了咒语,在你的灵魂植入禁忌的字眼,那是什么?」
赛提尔说话的时候,一圈圈血色的咒文自男子皮肤浮现出来;男子毫无所察,只是目光涣散地盯着前方。
「查德?凯维尔。」他喃喃地说。
砰地一声,他像断了线的风箏坠落地面,再也没了生息。
因为赛提尔的法术,他没有受到制约的惩罚,却仍因心灵控制而死。
赛提尔蹲下身翻找尸体的外套,一个符咒从口袋里滚落了下来,发出叮叮的声音。他安静地观察符咒结构。层层环绕的咒文里包覆着一小段墨黑的头发,他伸手想捡起,还没碰到符咒就开始燃烧,化为一堆灰烬。
他站起身,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让他摇摇欲坠,他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长袍几乎被鲜血浸湿;已经麻木的疼痛此时驀地燃烧了起来,几乎让他叫出了声。
他挣扎着扶着墙喘息。早在受伤时他就给自己施了个治癒术,但他一向不擅长这个,血流的速度好像没什么改变;赛提尔思索着在止血前找个安全的地方,只要他的血不止住,行经的路上就会留下痕跡──被追踪者的血,那会是追踪魔法最好的材料,尤其来自一个法师,血液里的魔力会让他的行跡更加清晰可辨。
并且,蕴含魔力的血尤其容易吸引一些不乾净的东西。
一声轻叹毫无预警地响起。
他驀地抬起头,警戒地望着缓缓走近的男人。
背着光,动作优雅,步伐轻悄无声,像个猎者接近垂死的猎物。
三年前的印象──却彷彿昨日的回忆般歷歷在目。他能清楚在脑海中描绘出他的眉眼、他的微笑以及低沉柔缓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诱惑,像个甜美却致命的陷阱。
「为什么你总是让自己伤成这样?」
那声音一如记忆里的温柔。赛提尔突然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彷彿还停留在那段被禁錮的日子,不曾逃脱,也无法离开。
「为什么我总是在最惨的时候遇上更惨的事?」他没好气地说,接着就落入了温暖的怀抱之中。
明明是恶魔,却有着和人类相同的体温及心跳;就好像他明明是个人类,却寧愿像个魔族那样的活着。
如果彼此的身分对调,他们就都能得到幸福了吧。赛提尔讥讽地提了提嘴角。
「我很想念你。」伴随着柔和洒落的治癒术,恶魔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