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是灰濛濛的,她是边打盹边瞄着太阳缓缓升起,靠在聂暘肩上又睡着时,聂暘温柔的抚摸在她肩上肆意游走,她安心地靠在他怀里。
从武岭下山后杨安乔就回老家。杨安乔父亲是当地国中的国文老师,杨母是一般家庭主妇,再加上个还在念高中的妹妹。
妹妹考上当地的一女中,每日都通半个多小时的车到市区念书,杨安乔放下行李时还没见到人。
因为大女儿返家极为高兴,当晚杨母煮了一桌丰盛的菜,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用餐到一半小女儿揹着书包回来,杨母碎念她几句,让她下课后就直接回家,小女儿撒撒娇杨母才缓下脸色。
「最近都晚回来,是不是交男朋友了?」看着小女儿杨书涵的背影,杨母嘀咕了一声。「高三准备要考大学了,怎么可以交男朋友,这书是唸还不唸?」
比起杨母焦虑的模样,杨父反而是较为开明的那位。他收起报纸轻笑。
「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书涵向来懂事。她最近的功课也没退步,人也没不对劲。现在这时代,我们做父母的不能干涉太多。」他看向杨安乔。「说到男朋友,安乔你大学都快毕业了,真的没比较要好的吗?」在学校光怪陆离的事看多了,两个女儿他反而放心,都是懂事的孩子。
话锋转到正喝汤的杨安乔身上,她差点呛到,堆起笑说:「爸,有的话一定带给你看。」这倒不是说谎,只是聂暘出场的时机要再深思一下。
当晚要歇下时杨书涵敲敲杨安乔的门。两姊妹几个月不见,聊起体己话就到大半夜。
「杨安乔,我真的没男朋友,是妈妈乱猜的。我只是下课跟朋友去散散步,读书读得闷了总要有个出口吧。」提起母亲那担忧的模样,杨书涵完全不在意,笑着对姐姐澄清。
杨安乔和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说:「可是我有了.......」
杨书涵猛地坐起瞪向她,口气急了:「你有了!是有男友还是有......」
「你在想甚么!是男朋友啦!」杨家的跳跃性思考不只是在杨安乔身上,自己妹妹也不遑多让。杨安乔觉得自己输了。
「那就好。」杨书涵吁了口气,放松地躺回床上,开始有打趣的心情。「是甚么样的人啊,说来听听。杨安乔你嘴里不说,这喜欢的人标准可高的。上次有点感觉的是国中学长吧,全校第一名?」
「哎呀,因为他又高又帅,主要是很聪明跟得上我思想的逻辑.....」
「那你男友就跟得上了?他知道你国中时每天下课去稻田里偷拔新栽的水稻,想要回来自己种种看,结果被爸爸修理一顿的事?还是有一阵子迷上家里后面的小山丘,早晨都去爬山在山顶大喊mkgoftheworld的事?」那一阵子铁达尼号正红呢。
自己儿时的糗事被提起,杨安乔羞得无地自容,把脸埋进枕头,不想看妹妹欠揍的笑容。片刻后才说:「我前阵子去参加剧团徵选,他陪我去的。不晓得能不能上?但他说没上就要养我。」
杨书涵笑开了,「还是个会甜言蜜语的傢伙,现在这种事说得准吗?」
杨安乔非常无奈。「我也搞不太懂,他有时像认真的,有时却在逗我。刚开始是我逗他啊,怎么久了却反过来?」
「哇,听你这样说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你要小心点。」
「你怎么跟我朋友说一样的话?聂暘对我很好的,虽然是有点腹黑啦......」想帮男友辩驳的语气到最后还是心虚了。杨安乔想如果被聂暘听见,他一定会逼她说出他是上天下地旷古绝今的好男友。
于是今晚的话题围绕着姐姐的新男友,聊到尽兴两人才沉沉睡去。杨安乔迷迷糊糊睡着前,想着明日要不要打电话给聂暘问他在干甚么?
隔日电话还没拨出去,聂暘先打来,问了下近况,再提他最近无聊开始练甚么曲子,等她回来谈给她听。话完说了句:「我想你,乔乔。」
措手不及,留下这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就收线了。杨安乔隻手撑额在房里放空了会儿,觉得自己这辈子会栽在聂暘手上。
说到他对她的称谓,两个人是经过一番讨论的。虽然放寒假,但她留在学校等着剧团徵选,那日就陪聂暘去无人的琴室练琴,结束后聂暘唤她准备走人。学姐两个字他是叫得很习惯,刚要吐出来他便笑了下,叫了声:「杨安乔,走吧,别发呆了。」
杨安乔正要去拿背包,听他这样叫不解地鼓起腮帮子,用眼询问为何如此生疏。聂暘却突然搂住她,刻意笑得非常蛊惑人心说:「还是你喜欢听乔宝贝?乔姐姐?」
杨安乔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赶快摇头。「不要折腾我了,安乔就好,安乔就好。」
「我听到汪学姐叫你乔乔,那是暱称?这暱称唸了顺耳,我很喜欢。」
「不晓得,跟她一起住慢慢就变这样了,她说她外号叫熊熊,那就叫我乔乔。目前也只有她这样叫我。」她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其实我蛮开心的,上大学难得能遇到这么契合的朋友,同住也没甚么问题,吵架没超过两天!」
杨安乔说得兴高采烈,聂暘情却是淡淡,抱着她辗转拥吻,耳鬓廝磨好一会儿才放开。放开时气息有点喘,杨安乔绷紧了经都不敢动。
聂暘和她刚开始来往时,虽然偶尔有点逾矩,但大部分都发乎情止乎礼。确定名分了,三不五时吃吃她的豆腐,窃个暖玉温香都理所当然,让杨安乔总觉得他不安好心眼。
可等真正去武岭一同过夜,他反而收敛许多。男人的心思她真的不懂,不懂。
过几天农历新年一到,杨安乔便被拎着去拜年,另一方面,聂家极少全家到齐的聚会,也因农历年的关係,围着一桌菜展开。
聂家龙见尾不见人的大忙人是女主人李蕴庭和大儿子聂晟。聂晟因从小就被爷爷养育在身边,多半时间是两边跑,能分给父母的并不多;李蕴庭忙着工作,国外国内飞来飞去,一整年也是没多少时间在家里。因此像现在一家四口聚在一起的景象是非常难得的。
聂家吃饭的气氛通常不太轻松,略为严谨而疏离,仅是一家之主聂云和聂暘两人讨论最近的文学和乐器研究,聂晟闷声不响地用自己的餐,偶尔还嫌弃这道菜哪里不对心。
「聂晟,如果家里的饭你吃不习惯,就别吃了。」李蕴庭冷冷地朝对面的儿子说道。「太久没回家了,还是爷爷那里做的饭菜香吧?」
李蕴庭一席话让聂云和聂暘停了交谈,通常她这样挟枪带棍的语气,都针对聂晟。
李蕴庭和聂晟的关係是经歷太多心结演变而来的。当年聂晟出生时因为是长孙,聂老爷难免溺爱一点,常常带着聂晟让李蕴庭好几日见不着儿子,初为人母的李蕴庭那时既是怨懟又是思念,可是抗议未果,家里的权威者是掌权的聂老爷。等到聂晟三、四岁,逐渐被宠成唯我独尊的小霸王,一旦跟父母置气就撒泼,甚至说出:「爷爷对我最好,我不喜欢你们,我不需要你们。」这类伤透李蕴庭的话。两人的母子情份开始有了分岐。
之后李蕴庭生了聂暘,有了聂晟的教训,加上聂老爷没特别偏爱聂暘,她可以带在自己身边,便把所有的母爱全倾注于他。聂云教聂暘琴棋书画,李蕴庭则带着他看戏听曲,奠定聂暘的艺术细胞。对于聂晟,她是越来越懒得管教和理会。
聂晟那时还小,并不晓得母亲的心思,嘴里说不喜爱父母,但对聂暘能得到父母的全心照顾又艷羡又嫉妒,常趁他们没注意时欺负聂暘,后来这件事被李蕴庭发现,她气得对聂晟直骂:「聂暘哪里得罪你?你要是不开心去找爷爷,妈妈管不了你!」
从此,聂晟住在聂家的日子越见稀少,和聂暘的关係却在长大时越发紧密。因为没有甚么朋友,聂晟有心事就会回家住上几天,找聂暘聊聊天。和脾气不好的聂晟不同,聂暘从小到大总会有几个知心的友人,是很受欢迎的。每次聂晟哪里生气回家耍脾气,聂暘总能清清淡淡,想办法缓解他的怒气,久了他也习惯倾倒自己的情绪给聂暘。
直至聂晟真正成年,心思越发深重,事务越见繁忙,才慢慢地跟聂暘又疏了联络。
方才李蕴庭那席话,在聂暘和聂云过往的经验下,原本会引来一场母子的严重衝突。哪想到聂晟只淡淡勾了个笑,说:「妈,大过年的我不想跟你吵,好好吃一顿饭不成吗?」
李蕴庭有点讶异儿子竟然没反击,愣了下也缓了语气:
「我以为住惯爷爷家,你吃不惯家里的菜了,算了,这也没甚么......」
聂云看一场风波不如预期,竟然安安静静地平息,赶紧趁势说:
「聂晟,你如果不喜欢,我再去炒几个菜。爸爸还有很多拿手菜呢。」虽然聂家经济优渥请得起厨娘,但聂云不喜欢搞些作派,更喜爱自己下厨,家里掌厨的人也是他。
聂晟歛去平日的嚣张气味,摇了个头。「爸,不用麻烦了。心情不好甚么也吃不下。我先上楼休息了,你们慢慢吃。」话完人就离席,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李蕴庭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问着聂暘:「你哥是怎么了?」
聂暘自顾自地吃起面前的糖醋鱼,闻言耸了下肩。「不晓得,不过他前阵子跟爷爷吵架,好像新交的女友不合爷爷心意。可能这会儿在伤吧。」
李蕴庭不可思议。「聂晟为了一个女孩跟你爷爷槓上?这女孩这么有本事?」
「背景我不太清楚,但是聂晟说分手也没关係,我还以为他放开了。」聂暘不想多说,几句话要打发李蕴庭。「妈,聂晟的事他自己会处理,你管太多也没甚么用。聂晟脾气一来不要说你,连爷爷也没办法。省点心吧。」没有安抚李蕴庭,他是直接挑破两人母子关係不好的事实。
李蕴庭无法反驳,鼓了一肚子气抱怨:「儿子养长大了,就这样跟老娘说话。聂晟我是管不动了,那你呢?聂暘?上次你说社团有事,其实是有女朋友吧?」这话半是试探半是赌气,聂暘的行为如常,她只是随口一问。何况真有也没甚么关係,聂暘高中也有几段青涩恋曲,不意外。
聂暘没吭声,继续吃他的饭,被儿子忽视的李蕴庭怒得又喊了一句:
「我在问你话呢,聂暘!」
聂暘终于搁下筷子,望向父母微笑:「有机会再带来给你看看。」就退开椅子,无视父母的目瞪口呆离开。
聂云先回了笑说:「我第一次听聂暘说要带女朋友回家,可见是认真的。希望是个好女孩......」
和聂云慈爱的笑容相比,李蕴庭的色则略显复杂,一时间饭桌陷入沉默。
聂暘离了餐桌经过聂晟房间,从开一条缝的房门发现他那个哥哥若有所思,静静坐着发呆。他心想聂晟还在为情伤难过,也没多追问,进了房门打电话给杨安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