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餐桌前面,等他回来。
她不希望立安做傻事,也不希望欧阳受到伤害,两个人她都不敢要,但两个人她都希望他们过得好。
至于她的伤口的问题,她应该自己去面对。
等了很久,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爸!为什么妈妈爱你,不跟你在一起,也不要艾芹了。」她把芦笋和切成长条状的胡萝卜包进去骨鸡腿肉里,用棉线一节一节的绑起来。
『因为她不能。』爸爸叼着菸,大火快炒着客家小炒,已经快起锅了,没什么精回答艾芹。
「为什么?」她绑了好多隻,试着放进滷锅比看看,会不会放不下。
『以后再告诉你。』爸爸把客家小炒乘盘,往外厅窗口送去。
「既然我是我妈妈的先生的小孩,那为什么他不带我回去?」滷锅很大,一次可以滷5隻,够明天订桌的份量的。
『因为他以为你是我的小孩。』菸丢进水槽里,继续炒螺肉,锅子里起了很大的火。
「那你怎么确定我不是你的小孩。」她在锅里放下滷包和长条葱段以及整颗的蒜头两个,加入酱油和水,再加了盐,放在炉上点火。
『血型,我和你妈都是o型,生不出你这个型,你亲生爸爸就是型。』
「既然你可以那么确定,他为什么却不确定?」
『因为……因为不信任。』爸爸加入九层塔,整个锅子劈劈啪啪,还冒着烟,他把头转一个方向,不想直接吸到油烟,眼睛也闭着。
她从梦中醒来,她发现最近她的回忆愈来愈清晰,细节愈来愈丰富。
她听见他进门的声音。
「你回来了!」
他看见门口的行李,脸上露出疲态,甚至感觉有些皱纹了一样,她没有发现他好像老了许多。
『你还在,却不是因为捨不得,是因为怕我去找他?』
「这就是我无法留在这里的原因。」
『什么原因?』
「因为不信任,我无论做什么事情,你都再也不信任我了。」
『我......』
「不要跟我说没有,你怕我见他,你怕我为了他离开你,你怕你在床上不如他,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了。」
『没关係,你跟我一起过去,我们像之前那三天一样,快快乐乐的。』
「为什么你那时候不说?为什么你那时候不留我,你知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么寂寞。」眼泪就这样涌出来,像地底冒出的泉水一样,在涌尽之前绝不停止。
『我上次回来就想说,但是你生病了,你说要看心理医生。』
「那更久之前呢?我说买戒指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我......』
「因为你心里有别人,那时候,你左拥右抱,你没有想要定下来。除了vvn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吗?ld呢?」
『......』
「你很讶异我为什么知道吗?」
『......』
「我在那里三天,我整天在做东西给大家吃,每个人用什么眼看我,我一清二楚。」她大声的吼着「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嫌我是个木头才把我放在台湾,放在冷冻库里,放在边疆,我是个木头,我只配在这里照顾你爸爸,我不配去做你的协理夫人!」
『不是这样!我......不是这样的!』他想说,他一直把她放在心里最柔的位置,一直想看她在厨房跳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喉咙好像被扯着,还是被掐着一样。
「我做了很久没有声音的人,很久很久,我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敢说出自己的需求,我觉得自己是个残废,是个不正常的女人,我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
『你早该说的呀!』
「但是让我能说出来的,不是你!」
这句话彻彻底底切开了两人之间的冰山,切开的冰山,註定就是要往两个方向飘走,不会再重新融合成一座冰山了。
『那你要去找他了吗?』
「没有。」
两人现在都缓和下来,好像很清楚看见了无法相交的未来,从此以后,两条线便会渐行渐远,不再能重合在一起了。
『我还有些钱,可以自己过生活,我再找个餐厅工作,慢慢过日子,慢慢把我身体的伤口治好。』
「就是你说那些会看见、听见、还会痛的事情?」
『嗯。』
「心理医生那里没帮助吗?」
『有!虽然当场不觉得,但是很多事情,渐渐在改变,我自己知道。』
「那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我先陪你吃完这碗麵吧!』
「嗯?」他看着桌上的麵「看起来真好吃。」
『这是我爸爸教我,我六岁能自己完成的第一道料理。』
「一定很好吃。」
他晚上开会都没吃东西,上了飞机一心只想回家,升等到头等舱却什么都吃不下,现在真的饿了。
他坐下来开始吃,把麵酱拌入麵里,把所有的材料拌在一起,香味飘起来,他的眼泪掉进了碗里。
但他就这样开始吃,把眼泪一起吞进肚子里去。
「只有你认为自己有病吗?」吃了几口之后他没再掉泪了才说。
她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无法生育的事情,难道就不会困扰我吗?」
『但那对我没有困扰。』
「就像你认为你是木头一样,我也觉得自己不能让你有孩子,是很残酷的事情。你又那么年轻,我会比你先老很多。要说出承诺,很困难!」
『我懂了!』
他伸出手摸着她的脸颊,她的眼泪滴在桌子上。
她把钥匙留在餐桌上,走过去他身旁,亲吻他的脸颊。
自己提着两个箱子,搭下电梯,招了计程车,离开了这个寂寞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