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思右想,只想出我可以时常陪你聊聊天的回答;但那太缺乏诚意,我也许会被一脚踩死也说不定。
烈火龙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
「如你所见,我无法离开这里。自从我继承了火焰,就再也没离开山顶一步,但我有时还是会想到外头逛逛。」火龙说:「我已经守得太久了,久到忘记生的滋味。」
兽型发出喷气的声音,用头拱了拱火龙的前爪;后者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头。
「我知道、我知道。」火龙说:「你怎么会懂呢?像你这种从没见过世面的小傢伙……我虽然没有冒险过,但还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我还记得人类的城镇呢,那来自我母亲的记忆,那个……费什么拉多城的葡萄甜酒,那美妙的滋味让我妈差点现出原型,还好被我父亲阻止了。两头龙在人类的小酒馆里,因为人类酿的酒而相遇,然后他们生下了我──对了,小傢伙也该试试看。」
火龙安静了一会,接着伸出爪子,将兽型推到我们面前。
「这里的结界只针对烈火的继承者,小傢伙可以离开这里。带他去见见世面……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吧。」
兽型张大嘴,朝火龙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它拐了个弯跑回火龙身后,后者毫不在意地一尾巴将他扫回去。
「你就当是代替我。」他说:「你身上有我的血和鳞片,还有连结魔法;我会看见你所看见的一切,听见你接收到的声音,也许那会让我的生活愉快许多。」
兽型安静了下来。它转头望了火龙一眼,抖了抖身体──他的体型彷彿蒸发般越变越小,直到缩成了拇指大小,它跃进我的外袍口袋,只露出一颗脑袋望着我。
我低头望着它。它眨眨眼,对我咧开了小小的嘴巴。
幸好狮鷲兽并没有真的离我们而去,牠仍待在烈焰之巔附近,精灵一发出口哨,牠就振翅而来;我仍想不透精灵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将牠驯服至此,对于我的提问,特兰萨只是丢下一句「这不是愚蠢的人类所能理解的」将我打发掉。
总之,七天后,我们已身在费尔拉多城繁华的街道之中。
这座城并不算大,入境检查也相对宽松,但我仍然有些坐立难安。我又再一次看着自己的画像出现在街头的悬赏海报上,那感觉不算好,但至少比起随时会被烈焰吞噬的恐惧感来得令人安心;我转头看着精灵,红棕色的头发挽起,宽大的兜帽遮住他的长耳朵,脸上怵目惊心的烧伤则掩盖住面容。
特兰萨依然扮演着格塔的精灵妻子。此刻,他就像初来城市的乡下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边的宠物店看──玻璃製的展示箱里,被装饰得花枝招展的动物们或坐或卧,懒洋洋地休憩着。
我好地凑过头去。特兰萨却在这时转过身,小鸟依人地挽住我的手,将我拖回原先的行经路线;我侧过头看他,只看见微微摆动的兜帽以及紧抿的唇角。
精灵正专注警戒周遭的一切,嘈杂的人声以及拥挤的人潮显然干扰了他的感官。
「我厌恶人类的聚居地。」他簇紧眉头。
「我最近也开始这样觉得了。」我忧鬱地说,将自己染成黑色的头发拨到耳后。
最后,我们坐在费尔拉多城的小酒馆里,紧张兮兮地听着吵杂的人声。
水傀儡缩成巴掌大,发出类似沸腾的滋滋声,扒着酒杯喝葡萄酒。当然不是真的喝,它只是变幻形体,让葡萄酒渗进来又渗出去,无色的身体变成鲜艳的酒红色;我小心用长袍袖子遮住傀儡,一面用手指摸摸它,凉意从指尖沁入心脾。
我们只点了那杯酒和精灵面前的果汁,而那杯果汁一滴也没被动过,特兰萨一向只喝他自己的饮水。
我从背包翻出一张纸,上头写着烈火龙要水傀儡去的地方。他跟水傀儡讨论了许久,清单删删减减,最后只保留了费尔拉多城,其他都是水傀儡想去的地方。
此刻,标题为「小傢伙的旅游清单」的表格已经划去第一项:费什么拉多城酒馆喝酒,馀下的分别是大海游泳、冰原滑冰和瀑布修行。
清单符合小傢伙的天性,它一个水之精粹做成的魔法傀儡,和如此大量的火之精粹待在一起想必非常辛苦。
我向酒保打听了一下艾隆撒的近况。据说内乱已经意发不可收拾,革命军攻打进王宫,凯尔斯国王下落不明。我猜想大概是有第三势力介入──虽然那莫名其妙的十年征战大大削弱国力,也让人民积怨已久,但这么短的时间内革命军不太可能发展到足以对抗王宫的程度。
政权交替的混乱时刻执政者大概也不太可能拨出人手来寻找我。这让我稍稍松一口气,但眼下这并不是我最关心的事情;脱离亚梅尼丝才是真正回归平静的方法,就算教会或法师公会承诺保障我的安全,我也必须一辈子提心吊胆,教会发生的背叛早已经让我对同族失去信任。
我正兀自沉思,酒保突然推了一杯鲜红色的液体过来,杯缘还装饰着怒张的花朵。
「舌火果汁,那两位小姐请你的。」酒保衝着我眨眨眼,指指我身后;我转过头,两个漂亮女孩坐在高脚椅上,对我举杯致意。
「嗨,你是外地人吗?」其中一个走向我,和我攀谈起来。「我们刚才还在打赌,谁能先吸引你的目光──我想主动出击的绝对比较有希望吧,你觉得呢?」
我惊讶地微笑起来。我几乎忘了这世上还有这些可爱的女孩,感谢圣光,她们让这残酷的世界不至于如此绝望。
「这可真是荣幸,我……」
话还没说完,手上的舌火果汁被一把抢走。精灵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他瞇起眼睛,阴影笼罩着女孩们错愕的脸。
「滚。」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