懋帝浅叹一声,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惆悵:「皇儿,你这样,不就是恨着朕吗?」朝歌闻言身体一震,差点就将墨都给磨御案来,高高在上的懋帝何曾有过如此软弱的一面?
懋帝忽然有些疲惫的笑了,「大臣都道你纵情歌舞,常流连于花街,不能担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可是在你的封地一直政治清明,未曾有过官员贪赃枉法,你啊……你的才华,朕是你的父亲,怎会不知道?你的要求,朕恩准。」
「谢父皇。」瑜王眼中有着掩不住的欣喜和盼望。
懋帝起身走到瑜王身边,像安抚孩子般摸着他的头,声音很悠远,「从前天下七分,南方玄国与我们懋国不相伯仲,可怜玄哀帝太执着于皇位,处处对功高的四子映鸞赶尽杀绝,终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否则天下是否归于我们宋家所有亦不可知。皇儿,朕并非玄哀帝,而你亦非映鸞,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朕一直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爱你。」
「儿臣,从来没有恨过父王。」
淡淡的一句话,令懋帝开怀的笑了,周朝歌跟随懋帝也有一段时间,可懋帝这样的笑容,他只看过一次。
可是瑜王最终没有成功回到江南,他在返回封地途中被人伏击,虽然能在歹徒手中捡回一命,可是伤势太重,人没有抵达江南便已经殞命。
懋帝接到消息的时候,彷彿在瞬间老了十年,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大手掩面,如同一具静止不动的雕像。
周朝歌以为懋帝会哭,可是懋帝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眼眶,或许不是他情薄,而是因为他是个帝王,所以不能流泪。
御案上,有一道由懋帝亲手撰写的圣旨,懋帝提笔的时候也是笑着的,眼中流露出慈爱。他要将十儿子加封为「贤王」,将他们懋国最尊贵的王号赐予那个被他冷落在江南的瑜王。
只是一道没有盖上国印的圣旨根本不能生效,而一个没有对象的封号也没有意思。
十皇子,最后只是以「瑜王」之名下葬,而这道圣旨,最后被他放到抽屉里,偶尔将它翻出来,还是觉得悲痛难受,可他的发痛的眼睛,始终未曾留过一滴眼泪。
举国同庆契丹败退的花火连开七个晚上,映得夜空七彩繽纷,让瑜王这个人的功绩都埋葬在一片欢腾里,独有御书房里的一室惆悵,默默在悼念那位死去的英雄。
直到多年以后,周朝歌成了父亲,他才明白懋帝一直都在用他的方法去爱他的儿子。懋帝当初对瑜王的冷落,是对瑜王最无情的疼爱,可惜,懋帝对瑜王的温柔,却成了瑜王的催命符。
懋帝用他的温柔,杀死了瑜王。
懋帝摸着周朝歌的头,就像当日摸着瑜王一般,只是情明显忧伤得多,懋帝哑着嗓子对他说:「帝京里,没有春天。」
周朝歌驀地觉得懋帝不再像国君,那时候的懋帝,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明明尚未到花甲之年,可他却已觉得懋帝老态龙钟。
要他体验懋帝的话,又是很多年后的事情,那是他花了很多代价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