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伏倒在桌上,过了不知多久,听到有人说:“换个场子吧,今天老婆在家,那边玩过要早点回去。”
余小鱼费力地撑开眼皮,原来才八点一刻。
“我就不去了,还有事,顺便送小姑娘回家,您几位多包涵。”赵柏盛道。
余小鱼还留着点清醒,坚持:“赵董,我自己叫车,不麻烦您。”
“干嘛还费这功夫?咱们一块儿下去。”
余小鱼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推托自己要吹风醒酒,艰难地挎起包,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
赵柏盛面带微笑地望着她独自走远,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余小鱼晕晕乎乎,刚走到大楼后的落车平台,一辆跑车就停在面前。
乔梦星降下车窗,惊讶:“你们现在就结束了?那我送你回家吧。”
余小鱼又气愤又委屈,大着舌头:“你……你不想过来,就说不想过来……没必要拖到现在……”
乔梦星撇了撇嘴,“路上真堵,我绕路了,隧道里又撞上车祸。你走不走啊?这不是没什么事儿嘛。”
她家住二环,再出状况也不可能用两个小时才到这里。余小鱼不想跟她说话了,转身闷头走入不知哪条巷子。
乔梦星哼了一声,给沉颐宁发了个消息,踩下油门。
车子在花坛边和另一辆出租车擦肩而过,副驾驶的身影抓住了她的视线。男人也认出了她,看到她车里没别人,情剧变。
乔梦星指向东边的小路,出租车调了个头,往那个方向开去。
三月的夜风逡巡在小巷里,暖而清润,不再有冬末的寒冷。
余小鱼被风吹得舒服了一些,靠在墙上深呼吸,浑身发热,便把大衣脱下来挽在手里,扯开领口的扣子,茫然地望着远处。
一束车灯忽然射进巷口,瞬息之间,有人匆匆下车,引擎声随即远去。
她呆呆地看着他大步走过来。
万家灯火像遥远的星星一样漂浮在他身后的黑暗里,月光照亮了布满汗珠的额头和一双焦急的眼睛,陌生得如同幻觉。
他走得很快,右手拎着盒子,巧克力微苦的香气泄露在空气中。那一瞬,她的醉意被这气味挑高到了极点,睁大眼睛,仿佛听见虚空中枝头噼啪一响,绽出一朵早春的花。
江潜走到近前,目光聚在她松开的衬衫领口,冷汗直往外冒,极力装做镇定:“我从商场回来,正好看到你在这,听说晚上你和客户吃饭,有没有人欺——”
他的话音骤然卡在喉咙里。
余小鱼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把他领带一拉,踮起脚尖,嘴唇印在他唇边。
江潜脚下的枯枝“啪”地一声,断了。
他的经也断了,大脑一片空白,全身肌肉刹那间僵硬如木头,手里充作幌子的巧克力慕斯一下子砸在地上。
大约过了两秒,柔软的嘴唇离开了。
她看着他,眼里的水光要溢出来,“张嘉信,你怎么才来!”
江潜浑身一抖。
他沸腾的血液冻成了冰,怔了好一会儿,把领带拉回来,哑声问:“你看清楚,我是谁?”
余小鱼的眼珠转向一边,睫毛垂下来,醉醺醺地道:“我都叫你早点来……张嘉信……不行就分手……你再迟到,我真要被他们欺负了……”
江潜退后两步,呼吸困难,胸口处不曾有过的感觉让他想回家,躲进房间,再也不出来。
于是他捡起盒子,抛下她,失魂落魄地朝巷尾走去。
然而唇边残留的微凉触感像飞速生长的藤蔓,从皮肤扎进血管,占据了心脏,绊住他的脚,让他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难。他捏着左手包扎过的伤口,企图用剧痛唤醒自己的智,顷刻间就出了满身的汗。
毒素明明已经清了。
可他血管里流的是什么东西?
他中毒了。
而她喝醉了。
张牙舞爪的藤蔓疯狂扭动,“扑”地一下顶开了心房,江潜蓦然站住,把盒子一丢,折身冲回去,用那只受伤的手捂住她的嘴。
咫尺的距离,月光朦胧,星影黯淡,她清澈的眸子又黑又亮,像梦里那样近。他把她压在墙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喉结滑动,腰腹紧绷,手背青筋一根根爆出来,深渊里关押的猛兽下一秒就要咆哮着撞开笼子。
春风拂过,野猫在墙头嘶叫,草虫在树下低鸣。
江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鼻尖。
余小鱼困倦地闭着眼。
他低头,隔着手背,吻上她的唇。
“嘀——”
喇叭声突然刺破静夜,江潜惊醒,放开她后退两步,不远处一辆车经过,戴鸭舌帽的行人也被车灯晃了眼睛,拎着东西以手遮面走过巷口。
余小鱼睁眼,见自己手中还拉着领带,迟疑地抬头,待看到江潜一脸慌乱,酒似乎醒了一半,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松开领带拔腿就跑,中途还被绊了一跤。
她逃出巷子,记起要拿手机叫车,前方有人喊她名字,说要送她回家。她回望一眼,江潜还站在原地,便顾不得其他,拉开车门踉跄倒在后座上,报了个地址。
她的力气用尽了,眼睛也彻底睁不开,睡过去之时,模糊听到嚓的一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