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身边的随从立刻走上前去,打开了一个随身的工具包,开始工作。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医,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伤者的身体状况。
在一系列的检查过后,军医直起身,向费尔点了点头。
费尔便拿出了无线电对讲机,对着等在关卡外面的同伴下达命令:“我接到人质了,一切正常,你们也放他入关吧,完毕。”
话音落下后不久,前方关卡的铁门徐徐打开,一个衣着灰暗的中年男子已经矗立在了门口,他身型高大却有点微微驼背,戴着一顶帽子和一个深色的口罩,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身旁拿着枪的悖都特种兵打开了他的手铐后推了他一把,说到:“慢慢走直线进去,不要东张西望。”
费尔回过身,主动伸出手与毅恒握了一下,简洁地说:“合作愉快,上校,我们就先告辞了。”
在对方意犹未尽的表情下,他径自迈开了步子,两个随从立刻推着担架车紧跟在他身旁,一起向关卡处走去。
费尔步伐匀速,目不斜视地路过周围严阵以待的士兵们,从容地走在最前面,越来越接近对面相向而行的那个中年男子。在两人视线相对的时候,费尔眯起眼睛,深深地望进了对方的黑色眸子里去,同时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上官先生,您好自为之。”
面对这个挑衅般的称呼,中年男子的眉头微微拧紧,他欲言又止,干脆加快脚步想与费尔擦身而过。
可就在他的目光掠过了费尔,扫过担架上躺着的彦凉的时候,男人猛地停了下来,视线就像被冻住了一般,紧紧盯着那张脸不放。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他冲动之下一步跨到了彦凉身边,伸出手就要去摸他的脸颊。可手指还没触到对方的皮肤,他就被费尔牢牢拉住了胳膊。
一见对方突然动手,远远监视着这个局面的达鲁非士兵们,急忙用手里的枪瞄准了费尔。
等在关卡外的悖都军人也不是吃素的,在同时也齐刷刷举起了枪,和对面的人针锋相对。
费尔听到周围一连串子弹上膛的声音,却也镇定自若,看着男人充血的眼睛,尽量缓慢地放开了手,平和地说到:“先生,请不要做多余的事。”
“他……是谁?”男人的声音明显颤抖起来。
“他是我们悖都的军人。”费尔轻描淡写地回答,然后不等他有所反应,便挥了挥手,示意随从们继续推动担架往前走。
男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着魔般目送着费尔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直到他们出了关卡的大门,都没能挪动一步,最后,他被跑上来的毅恒安抚了几句,带回了休息室里。
彦凉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架武装直升飞机上了,飞机正笔直飞向一座悖都的驻军基地。
噪音和颠簸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他全身动弹不得,口干舌燥,连日的高烧令思维迟钝,他只能慢慢转动了一圈眼珠,看到了坐在旁边的费尔和几个特种部队军人。
费尔看见他睁开了眼睛,便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以确定他的智清醒。随后他把麦克风靠在嘴边,不慌不忙地说:“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彦凉直直地望着他,并没有明确的表示,但他认为对方完全清楚,自己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是什么。
费尔于是自作主张地说了起来:“坏消息是,你擅自行动的事情暴露了,军事法庭急着要你回拉贝格尔受审,视审查的情况而定,也许会革你的职,你这个空军上校估计保不住了。”
然后他停了一下,“好消息是,念及也许你能提供有价值的情报,你暂且没有被开除军籍,至少医疗费和生活费不用你自己负担,不然这笔开支足够让你真死过去。”
彦凉拧紧眉头,眼里的愠怒很快升级。
费尔竟然无视他的急躁,气定闲地转开了脸,望向窗外的风景,直到他奋力抬起手,想把自己的氧气面罩扯下来时,这个惹人厌的男人才终于正经起来,说:
“好吧。坏消息是,我们完全失去了俊流的消息。”
“好消息是,我们不能确定他已经死亡。”
费尔说完,看着彦凉凶恶煞的眼,叹了口气:“就这样了。”
彦凉心中大失所望,赏了这毫无价值的消息一个白眼,便不再理会他,兀自注视着机舱的天花板,陷入闷闷不乐的沉思中。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不,甚至倒退得更远了。逃亡路上的一幕幕情景纷至沓来,他却还没来得及想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就是想要俊流,这过分吗?为什么命运一次都不帮他?他千方百计把那小子抓在手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怎么就是没有好结果?在闭眼之前,彦凉还和他一起相依为命,出生入死,睁开眼却又回到了一个平淡无,仿佛从来没有他存在过的世界,这落差如此之大,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只有俊流能让他感受最真实的痛苦和喜悦,就像是种毒瘾,发作起来足以令世间万物形同虚设。他不知是哪里来的妖魔,莫名其妙地附了他的身,蛊惑了他的灵魂,变成他所有情感和触觉的源头,他不在,彦凉就连这颗心都被带走了,躺在这里的人不过是具麻木不仁的躯壳。
他这辈子是毁在这个人身上了,彦凉认命地想,只要这辈子还没完,他就必须要毁在他身上。
从头再来吧!再一次慢慢搜寻他的踪迹,天涯海角也总有尽头的。追到尽头,才有可能明白这全程的意义。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俊流童年时的模样,耳边若有似无地响起了一声稚嫩的呼唤:
“哥哥。”
《禁城》第二部达鲁非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