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铁丝网阻住了逃亡者的去路,无数人绝望地摇晃、撕扯着结实的网格,有人奋不顾身地向上攀爬,却被一个接一个准确击毙。麻古藏身于密集的人群中,拉着俊流他们奋力挤到前排,接着他就地一蹲,掏出武装带上一把军刀,亮出背面的锯齿,开始拼命地割金属线。
被铁丝网堵住的人简直就像原地打转的待宰羔羊,几排子弹扫过去,数百个人顷刻之间一命呜呼,血很快顺着路沿汇成了一条红亮的小溪。
就在身边的人成排倒下的时候,麻古终于割开了一个狗洞大小的豁口,他缩了手脚,低头用力一钻就过去了,然后他回过身,把后面跟着的齐洛和俊流也拖了出去。
此时难民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没了一大半规模,余下的幸存者发现有人割开了铁丝网,也争先恐后地挤过来,跟在他们后面往外钻。当越来越多的人往这里聚集,便有士兵发现了破洞的存在,对准此处猛烈扫射。无奈洞口只能容一人通过,失去理智的人们开始互相争抢逃生的顺序,动作慢了一步的数百个人,便通通成了枪下亡魂。
“有人钻出铁丝网往外逃窜了!快通知外围的守军拦截!”一个军官大吼着,指挥着一队士兵紧追上去。
铁丝网之后是一大片营房,虽然也有士兵留守,但毕竟有了更多遮蔽物,他们躲在死角里避过耳目,跑出营房区之后是一片荒坡,越过荒坡便又进入了雨林的乱树丛中。俊流一路急于奔命,进入密林深处才有余裕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跟着他们逃出围猎的人有二三十个左右,有男有女。大家全都衣衫不整失魂落魄,也极少交谈,只是闷着头往边境线的方向跑。
不幸的是,他们很快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追击者的枪声。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大屠杀?”俊流色仓惶而疲惫,仿佛还没从噩梦中回过来。一路目睹着上万人血流成河的死状,就算心灵再怎么麻木,也难以抵御这种惨无人道的刺激。
“明明已经开了门,已经看到了对面的口岸……!”他因为情绪激动而哽咽起来,“耍我们吗?”
“这就是命,认命吧。”麻古自暴自弃地丢下一句。
“还没到时候。”齐洛伸出手抱住俊流的头,和他紧贴了脸,眼睛里含着泪光,却倔强地笑了起来,“还没到时候,我们不会完!”
三人被最后的求生意志驱赶着,仍旧往出境的方向逃。俊流和齐洛好歹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麻古也是个生存经验丰富的地头蛇,他们一路上边跑边躲,在其他人一个个掉队的时候,最终挺到了边境线上。
雨林退往了身后,在一片人工开垦的荒地之上,矗立着一道五米高、一米多厚的钢筋混凝土高墙,从眼前延伸到了无穷无尽的远方,上面斜支着显眼的高压电网。由于接到了戒严命令,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守卫士兵端着枪在附近巡逻了。
他们躲开一个士兵的视线范围,卧进深深的草丛,匍匐着朝一个瞄准好的空档地带爬过去。
他们停在了高墙下,齐洛稍事观察了一下现场的情况,便让大家把衣服裤子都脱下来,结成一根长长的布绳子,然后在绳子的两头绑了一根结实的枯树枝。
准备就绪后,他让麻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说:“那个电网支架是用螺钉固定在墙上的,你待会用枪瞄准螺钉,尽量把它打松,然后我会把绳子抛上去挂住电网,把它给拉坏……”
还没等他说完,麻古便打断了他,觉得这又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你不是知道我枪法不怎么好吗?打螺钉?这逆着光,我看都看不清楚在哪里!”
齐洛抬起头看了看,感到眼睛确实受不了直射光的影响,他无奈地说,“我可以替你把光挡一档。用步枪比手枪要准,但步枪必须用双手,我整个右边肩膀都抬不起来,只靠左手不行。”
“要不我来吧?”俊流说着便要去拿枪。
麻古却一把按住他,皱了皱眉头说,“算了,你摸枪的次数还不如我多,我才信不过你。”
“我看了一下,里面还有五发。”齐洛把枪递给他,有条不紊地接着说,“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你可以把子弹打完,但是一定要快,没什么比枪声更能暴露我们的位置了,追兵会被全部吸引过来。”
“就算是把支架打坏,上面可还是通着高压电啊。”俊流满脸的担忧,“你空手去拉,不是送死吗?”
“干树枝有一定的绝缘效果。”齐洛平淡地回答,“而且我心脏功能比一般人强很多,死不了的,拉坏这个电网,两秒钟就够了。”
“破坏电网之后,你们就尽快往上面爬。”齐洛停下来微微喘了口气,它伤口上绑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眼下却只能视而不见。“我和麻古先当垫脚的,俊流你第一个上去。然后你把他拉上去,我最后上。”
“为什么?”俊流不安地问:“为什么你不能第一个上去?”
“我和麻古都受了伤,还都伤在手上。”齐洛耐心地解释,语气甚至有些轻松,“我们先上去了,拖不动下面的人。一旦开始行动,就得分秒必争,任何一个环节的耽误都会导致全盘失败,我只是在提出一个最优的方案,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俊流无法反驳,虽然满脸的不甘心,却也只有接受他的道理。
他们就地准备了两分钟后,麻古调整好姿势,朝天空举起了枪,他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稳住枪声,透过准星瞄住了支架连接墙面的部位。
他摒除开一切杂念,把心沉到了肚子里,在耳畔瞬间的鸦雀无声后,他果断地扣动了扳机,一枪发出,再开第二枪,飞散的水泥碎屑落下来扫过额头,一个支架眼看着就从墙上崩了出来。麻古换了口气,紧接着平移了枪口,去打邻近的另一个支架。接连两枪落空后,他停了下来,稍微调整了一下状态。
齐洛灵敏的听觉已经捕捉到了远处的骚动声,但他没有出声去催促麻古,只是举着手,沉着地替他遮住直射眼睛的阳光。既然把命寄托在了这个人身上,他就无条件地信任对方。
最后一枪响起的时候,第二个支架应声崩落下来,一段电网便摇晃着悬空了。
齐洛立刻站了起来,左手抡起树枝狠狠一扔,它就带着一串布绳子飞上了墙头,划出一个有力的弧线,稳稳地卡在了电网上面。
电线顿时爆出巨大的火花,一股可怕的力量瞬间击中了齐洛的心脏,他全身的肌肉都剧烈痉挛起来,无数电流像在拼命各自为政,互相咬啮的狂蛇一般,在体内激烈窜动和碰撞。
齐洛的经在激烈地拧绞着,绞得根根断裂,太阳穴胀得快要爆开,他往嘴里事先塞了一团布,否则舌头都会被咬断。他死死地咬住这团布,借此保持几秒钟的意志清醒,在痛苦的巨锤之下,他拽紧了这一头的树枝,借着自己的体重,下了死力气往后一拉,只听几声噼噼啪啪的爆响,电网便给拉豁了一个大口子。
倒在地上的时候,齐洛已经经错乱,意识离散,身上一股刺鼻的皮肉焦糊味弥漫开来,高压电流击穿了绝缘体,他的两只手臂都被电弧烧得血肉模糊,手掌心更是焦黑一片了。俊流焦急的呼喊声模模糊糊地听不分明,耳朵失了聪,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幕布,可他竟能清楚地听见一颗颗子弹飞掠而过的尖鸣。
一种紧迫感凌驾在了他生命之上,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了,艰难调动起暂时报废的肌肉,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一直爬到高墙之下。全身性的震颤还在继续,他浑身发着抖跪在地上,口中的布团被淡红色的唾液浸湿,重重掉了出来。他张大嘴想喊俊流,可舌头僵硬,竟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