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视着他的青年毫不犹豫地接着说,“你刚登上王位没多久,就以方便战争调度为借口,削弱国民会的势力,把大量的军队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为了消除义续对你的威胁,你让他管理皇家军校,一辈子都不能脱离军队,把一个有本事和你抗衡的王位继承人给关进笼子,赋予他这种必须服从于你的天职。为了要招揽其他联盟国加入对悖都的战争,你出卖自己的亲妹妹,把她嫁给墨德兰的暴君。还以此把隆非逼去了战场,担任主力部队的指挥官为你打了十年的仗,榨干了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他胸有成竹地说着,一字一句就像早已填充好的弹药,持续轰击着对方心理防线,去炸开隐蔽于最深处的堡垒,“俊流被绑架之后,你在面向全国的讲话中直接抹杀掉他,才真是登峰造极,着实让我好好地领教了一把。这样,你还会做什么我都不会意外了。”
“自作聪明的旁观者。”义征看着他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就像紧紧抵住他眉间的枪口一样的压迫感,处变不惊的国王没有失去那份淡然姿态,“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新鲜的说辞呢,无非听了一些喜欢演绎阴谋论的闲言呓语。你想要讨伐我的,不是这些莫须有的指控吧?”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收养我么?”彦凉早就忍无可忍了,真正的疑问在他心中回荡过千万遍,被撩起的怒火让他的音调高了起来,“为什么不让我就像垃圾一样苟活然后死掉,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在送你入军校前,我把你当亲儿子一样养了六年,待你并不比俊流差,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想要利用我弥补你自己的负罪心理?”彦凉的眉毛抽动了一下,“真是恶心,上官义征可没这些妇人之仁。你是想用最方便的方式监视我,一旦有任何问题也好下手。”
“看来我这个父亲当得很失败。”义征并不做任何争辩,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轻得让人无法察觉,“不过我们扯平了。你为了与我为敌,忍辱负重,叛逃敌国,现在终于作为胜利者出现在我面前,掌握着我和家人的性命,感觉好些了吗?”
彦凉紧闭着嘴唇,激荡起来的情绪找不到出口,正在四处冲撞。掩体顶部那狭窄通风口的扇片无声地转动,在他半张脸上投下黑白交替的光影,他的左眼在一片片滑过的光线反射下,如同脸上一痕明亮的创口。
为了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默,他把手里的枪上膛又卸下,拉得咔咔作响。半晌之后终于挤出几个字,“我不会被任何东西所左右,即便那是灭门之仇。”
这句话让凌驹心中猛烈一震,脖子跟着僵硬起来,地面传来的爆炸声顿时充耳不闻了。在试图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时,他愣愣地看着房间正中彦凉那张冷峻的脸,一时觉得那面目无比陌生,像从来不曾认识。这个不与任何人交心,只顾独来独往的男人,此刻就像一头赤裸的野兽,让凌驹清楚看到了他最深的一道伤痕。
“哈哈!”义征就像听见什么笑话一般,毫不客气地问到:“孽种,这是谁告诉你的?”
“陆教官。”他如实回答,似乎因为终于向这个男人摊了牌,压抑的情绪释放大半,彦凉的心情稳定了一些,继续说,“皇家军校被占领以后,很多教官和学员都被悖都军抓捕后监禁了,我费了点功夫才见到他。为了保护我,他一直都严守着这个秘密。若不是我叛逃悖都,脱离了你的控制,他应该一辈子都不会跟我提这事。”
“原来如此,我知道她是你母亲的旧识。”义征表现得并不意外。
“比起你,他更像个父亲。从成为机师学员那天起他就是我的导师,除了教我飞行,他也一直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所以在他将注意力转向齐洛的时候,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彦凉自嘲地冷笑了一声。他原以为陆威扬那样地重视自己,是因为他出类拔萃的飞行技术和作战能力,即便把他当做一个优秀的战争工具来培养和利用,彦凉也很享受那种可靠的存在感。可当他发觉对方对他有另一层感情之时,这种存在感被扭曲了,这让他十分恼火。
“让他活着是你最大的败笔,这不应该是上官义征会犯的错误。在铲除政敌之后,没有把知情人赶尽杀绝,还纵容他担任我的教官。难不成你过于自负,以为这不足以构成威胁?”
“不如说,我潜意识里一直在等着这个结果。”义征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青年,目光又柔和下来,这表情让彦凉感到难以理解,“等着你,向现在这样面对面质问我。对于这个悲剧,我无法自持,只能等你来给我一个解答。”
“虚情假意的老混蛋。”彦凉握着枪柄的手紧得在发痛,面对这个男人,他着实需要很大毅力才能保持住自己的理智,不仅是因为恨。义征曾经将还是孩子的他从那猪狗不如的潦倒困境里捡回来,给他优渥的吃穿,用严厉的教育纠正、重建他的人格,那家常便饭式的体罚让他受够了皮肉之苦,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惧怕这个男人的权威,更无法摆脱这个男人施加给自己的影响。不管他再怎样拒绝接受,上官义征一手造就了今天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