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用担心,他会被安置在你的手够得到的地方。”齐洛顿了一下,随后耐心地说下去。不知道是否脑海中浮现了那个青年的模样,语调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他很好辨认,有着纯黑的头发和眼睛,个子比我还高一点,面部轮廓也和本地人不同,只要一出现你的目光就不会错过。”
“如果你能做这差事,那么不管蒙卡的判决结果如何,我一定会将他送进这个监狱里来,到时你知道该怎么处置。”
一个简单明了的交易,表述清楚,似乎不需要太多的思考。麻古沉默了片刻,抬了抬下巴问,“你凭什么觉得我值得相信?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在中心区,见风使舵的人比下水道的老鼠还常见。”
齐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颈侧的布谷鸟刺青,同时手指触到自己脖子的位置,轻轻抚摸过那一道凸起的伤痕,在这下面,血液的温度比其余任何位置都更热烈。
“就凭我们都为一个人奋不顾身过。”
两个人对峙般不语,余下的时间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会客时限很快到了,站在远处门边的狱警走了过来,为麻古的双腕带上手铐。
“看来我得好好感谢把你送进这里来的那个监察官。”齐洛拿起手边的黑色文件袋,带着满意的情站起身,“老实说,我花了几个通宵翻阅这里犯人的卷宗,就在失望透顶的时候发现了你。”
“我还没有答应你任何事情。”
“我的意思是,有你这样头脑清晰的人做协管员,墨纪拉的秩序一定会有保障。”他说完便向狱警点头致意,并站在原地目送着麻古被带出房间尽头的铁门。
2
这之后,虽然麻古不想特地为这件事情上心,但他总是在碰到集体活动时,有意无意地在犯人中搜寻齐洛所描述的那个男子的踪影,但由于俊流最初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牢房休养,始终也未能碰面。终于在某天的午饭时间,俊流在餐厅所引发的那次小小骚动,让麻古一眼便认出了目标。
那个监察长说得对,只要他一出现,没有谁会漏看。这个男子确实有着罕见的黑发黑眼没错,但那不应该成为描述的重点,因为比起他的俊美和脱俗气质,这种身体特征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已经接近枯萎,就像一朵正当怒放的花苞忽然被摘下风干,但仍然能辨认曾经的颜色和姿态,是完全不同于这片贫瘠莽乱地带上的任何杂草的──他是另一个国度精心培育出的高级品种。
保护他的成本会很高。麻古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的感想。
“我知道那秃驴会找你麻烦,才非要让你和我一起玩球,没想到他们连我也不顾忌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厕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般,麻古在路过站岗的狱警时,不忘向他打报告归队,走出几步后才压低声音对俊流说,“很多时候,他们就算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警卫就是监狱里的盆栽,千万别以为他们能保证你的安全,当然,如果你懂得怎么和他们建立“友谊”,又另当别论。”
说完之后,他便又回到了之前那个话题,“……你上次真让那家伙很没面子,只是个刚进来的新人就这么嚣张,没想过后果吗?”
“他故意在公共场合挑衅,若为了避免眼下的冲突而示弱,所有的犯人都会不断找我麻烦,那种后果又会好到哪里去吗?”俊流的眼睛不偏不斜地注视前方,“在我看来,原本就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走到方才扔躲避球的位置,另外两个人因为等的无聊,已经和其他犯人先开了一局。俊流便一声不响地在场边坐下,之前所遭受的暴力遗留的痛楚还在身体上盘踞,他的精已经习惯省略了与痛苦搏斗的过程,需要恢复的仅仅只有麻烦的肉体。
“你害我浪费了那么多娱乐时间,”麻古捡起脚边闲置的一个橡胶球,随意抛了几下说,“所以算你输了。”
“嗯,我还真有一个秘密可以说。”俊流平稳地呼吸,他想到当时为他来此求助的齐洛,那副严厉的态度下依旧是颗温柔得无微不至的心,“……拜访过你的那位监察长,他是我爱的人。”
麻古看着他,等了半天也不见他继续说下去,随即把手里的球往身后的墙上一扔,“这他妈的算什么秘密?”
“呵,”俊流罕见地笑了笑,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出现过想简简单单笑一个的感觉了,“这就是我──上官俊流最大的秘密啊。”
这时,运动场上传来狱警的吆喝声,下午的户外活动时间结束了,所有的犯人都开始将手中一些简单的运动用品放回指定的地点,并像被驱赶着的野兽般,小跑着迅速集合成一列列队伍。
毫无疑问的,齐洛尽心尽力安排好的接应起了作用,即使交易对方是没有信用可言的中心区罪犯,他也有把握建立彼此的合作关系,毕竟面对一个囚徒,作为监察官的一方有绝对的优势控制局面。可是,只有一点非常失误的是,麻古最为恨之入骨的不是残杀了爱人的凶手,而恰恰是这些道貌岸然的监察官们。齐洛的来访,又提醒他想起了这些腐败的走狗们曾经干下的事。
你真是太倒霉了,竟然主动把自己在乎的人交到我的手上。
麻古边走动边维持秩序,并像平时一样站在队伍前方等待清点人数,然而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发酵起来,急速膨胀到占据整个意识。他望着就站在自己面前的俊流──他和他本素不相识,却一脸坦率安定,恐惧的密云虽可短暂占据他内心的高地,却转眼就被蒸发掉。为此不难发现,这个人为什么会和墨纪拉其余的囚犯格格不入,是因为俊流始终被什么力量支撑着,从不曾真正崩溃和绝望。
麻古的经渐渐随着脑海中不断重播的旧恨而抽紧了,目光也越来越冻结。
我发誓,如果有机会,也会让你们这些人渣尝尝失去最宝贵东西的痛苦。
墨纪拉是多么幸运的地方,这六年原本已经形同废人的他,就像得到了复仇女的眷顾,她把长埋心底的黑暗深厚的死灰复燃,除此之外,麻古这六年活得没有任何知觉,他等待的是最痛快的宣泄,而不是任何形式的救赎。
因为在六年前的某一天,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那是身为人的动物一种悄无声息的毁灭,和肉体无关。如今除了将背负得忍无可忍的仇恨转嫁给另一个倒霉鬼,他根本不想管对方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