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不公平的竞争。他们认识得如此之早,在最初对外界还没有憧憬的时候,齐梓就是那个荒芜的世界中唯一相守的人,她给与他寸草未生的童年所有的味道,触觉和印象,那是关乎于生死存亡的依赖,任何妄图凌驾的人都必定失败。
相较于俊流的复杂心情,齐梓却像是一张粗糙的白纸般简单,面对着夏曦园里陌生的华美,她四处碰壁,却始终安静得过分,通常时间都不发一言。即便在俊流邀请她共进晚餐的时候,穿上了体面服饰的她也是色木讷,老是像在发呆想着什么一样,让俊流觉得十分难以沟通。
但出乎意料的,夏曦园里的女仆们都渐渐和她走得越来越近,她们先是对这个穿得比她们还朴素的客人抱有好,随后便发现,齐梓不但会主动帮她们做繁琐的家务活,而且手工好得令人称。有一次俊流出门路过的时候,不经意看见她和女仆们坐在花园的长廊里有说有笑,迎着阳光,齐梓脸上的笑容开朗得耀眼。
果然是他的姐姐啊。俊流禁不住放慢脚步多看了几眼,心中升起了些许温暖。
从那天之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齐梓,突然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侍女服,她大方地说:
“她们送给我的,干活的时候常常容易弄脏我自己的衣服,所以换上工作服比较好。”
“她们不懂事。你是我的客人,不用做这些事情。我不是让人给你送去了不少新衣服吗?你不喜欢?”俊流耐心地问。
“我还是希望能做点什么,借住在这里总不是长久之计,以后出去能够自食其力就好了。”齐梓完全无妆的素颜上,被阳光灼伤过的脸颊有不均匀的暗沉,像一颗搁置过久的水果,眼睛却很清澈,不见丝毫杂质,“我很擅长做家务事,请让我试试。”
“你乐意就好。”
俊流并没有强求,也不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最近的他实在太忙了,停战期已经如约到来,与悖都和谈的各项工作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阶段,和谈的日程表和备忘录修改了一次又一次,更别提正式的谈判内容了,条条款款斟词酌句,不容有丝毫闪失。作为谈判组的核心成员,几乎每一项事物都需要他亲自过问,即便在国民会一整天的会议结束后回到家里,还常常要加班到凌晨,他的大脑被塞得严丝合缝,实在没余地顾及其他的事了。
在又一次深夜工作的时候,他因为太疲倦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再过三个小时他便又要启程赶往郡蓝去参加新一天的工作,手上必须要看完的材料却只完成了一半。俊流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以便让头脑清醒过来,却怎么都赶不走浑身的倦意。听着秒针嘀嗒嘀嗒无尽的声响,他转头看向窗外茫茫的夜色,在这紧张得喘不过气的压力里,心中没来由地空虚起来。
但只消沉了几分钟,俊流便走到床头拿起电话,通知了楼下的仆人送一杯浓咖啡上来。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他必须振作起来继续工作,这是只有他能够尽到的职责。
他打开窗户让微凉的夜风吹进屋内,便又重新在书桌前坐下,拿起了手里厚厚的一迭文件,边看边做起了笔记。要想在谈判中占据上风,就必须尽最大可能熟悉各种信息,以便判断、权衡和争夺利益,不让对方钻任何空子,这种对体能和脑力的极大消耗堪称一场不会流血的战争。
正当他刚刚进入状态的时候,敲门声响了。俊流反而有点不情愿地停下笔,站起来去开门。
齐梓端着一个餐盘站在门口,上面除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外,还有刚做好的食物。
“你晚饭只吃了一点,我担心你会饿。”她轻声说着,目不转睛地望着俊流,“厨房里有很多食材,但我只会做这个,不知道会不会合你胃口。”
俊流低下头,看见盘子里放着一个个金灿灿的团子,在微微晃动着。它们大小均匀,圆润饱满,在炸之前还裹上了蛋清和面包屑,看上去十分诱人。
“这是什么?”他直接用手拿起来一个,手指传来微烫的触感。
“炸薯蓉。”齐梓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来,“在达鲁非,这是我们日常的主食,家家户户都会做,小洛平时很爱吃呢。”
俊流沉默着把团子放进嘴里,细细嚼碎后咽了下去。
就算已经根本不记得食物曾经的味道,但它就像是一个老马识途的引子,轻巧地穿过俊流意识里那些庞大而坚固的现实,找到了他心中隐蔽的空洞。
空洞里沉寂的尘埃像被吹得翻腾起来,扬得满世界都是。他吃着吃着,突然眼眶一热,忍不住倾身向前,隔着餐盘就抱住了齐梓,差点把上面的咖啡给打翻。
女子有点不明所以,身体着实僵硬了一下,但却并没有抗拒。
“谢谢你。”俊流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齐洛的模样,往事在这一刻鲜活得让人心紧。
小洛,我好想你。
我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