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画祇有几个顏色,背景是青色,人物主色调是紫红色;五官刻画得非常细腻,一个脸蛋圆圆的男孩儿,有点自然捲的黑发,笑瞇的杏型大眼,眼珠浓黑;左颊一个梨窝,白里透红的黄种人肤色。
秦雪望着那画,一动也不动,本有些带红的脸色越发苍白,良久,落下一滴斗大的泪珠,滑过脸颊,落到地下。夏青一瞧见,立刻在秦雪落泪的那一边,赏了他一记耳光。
「你有甚么不满?」
秦雪摔倒在地,撞破了几尊摆在地上的石膏像,望着夏青的眼眨也不眨。
「老子高高兴兴让你看画,你那甚么眼?」
秦雪手抖个不停,撑了地板几下,没能站起来;嘴微张许久,才细细出声:「那个人.......不是我。」
夏青挑起一边眉毛,说:「当然不是你。我早跟你说过,我画的是我喜欢的人。」
秦雪的眼没有离开夏青,重覆着上一句话,沙哑近乎无声。
「你感冒了?声音真难听。」他皱眉退后两步。
秦雪咳了几下,夏青脸色越发难看;秦雪捏着喉结处用力清痰,又咳了几声,深呼吸几回,这才终于开口说:「你画完了,还需要我吗?」
「我那画儿跟你是两码子事。」夏青将一青色布块盖上那幅油画,收到柜上,边说,心情又让你破坏了,没兴致画其他了。跟着走到秦雪身旁,一把拉起他衣服下摆,观察背部,「这次没有朋友给你包扎?都化脓了,真噁心。伤好之前别再见我。」
秦雪没有回答。
「听见没有?」夏青用鞋底踢了他肩头一脚。
「是.......」秦雪整理好衣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门口,让突然开啟的门撞了额上一角,叩声一响;进门的人连忙道歉,问他有没有怎么样。秦雪摇摇头,跛着右脚离开。
「哇,怎么啦?」进门的男学生说。左手提着水桶,里头一条抹布;右手是畚箕扫帚。
「今天来得真早。」夏青说。「崔河班代。」
「啊?」崔河顿了顿,说:「哦,是啊。」他放下手上的扫除用具,环顾整个油画室;摔破了三个石膏胸像,一个底座稍有碰伤;地上一些炭粉木屑纸团,以及上週留下的一大片紫红色油彩;画架画布东倒西歪四处摆着。他抓抓头:「还真是很乱啊.......上星期不是才收过吗?」
「你这是怀疑应采声?」
「没有啊。」崔河扫起地,过了一会儿,看向夏青,说:「咦,你有遇到他啊?」
「是啊。」夏青盘腿坐到椅子上,两手叉腰看着崔河动作。「他真漂亮。」
崔河笑了一声,经过夏青身旁,扫起教室另一头。
「你跟他熟吗?」夏青说。
「不太熟,祇讲过几次话。」崔河放下扫帚,从铁柜搜了一把刮刀,脱下军绿色短夹克,捲起袖子蹲跪到那大片油彩前清理起来。
「那怎么不找其他人帮你代扫?」
崔河停了一下手,继续使劲儿让油彩剥离地板。他说,没为甚么,他那时有事往学务处去,在中廊碰巧遇上,就拜託他帮忙了。
「班上就你敢找他帮忙。」夏青说。
崔河笑笑,耸耸肩,拍拍地上的顏料屑,站起身扫乾净;垃圾打包好后,将四散的画架上的插稍收集起来,一个个用抹布擦。
夏青站起身,走到崔河面前,说:「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誒?」崔河哈哈笑了两声,说:「我不知道耶。」
「他是属于我的东西。」夏青咧开嘴角笑。
「这样啊。」崔河回过这句后,提起垃圾及水桶离开教室,扫帚畚箕靠在铁柜,石膏像的碎片依旧留在原地。夏青等了十分鐘,没见崔河来继续收拾。他笑着喃喃:
「哈,不都说你是细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