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昕低头应声,他喝了一口茶,呷在嘴里慢悠悠地品了一会儿,想起那日伊里斯的承诺,“西海上下不过八十万,还不及帝国一个郡县的人口。故而西海只求片隅可以安身,一如修真界一般,成为帝国在极南之地的友邻”——心中不觉微笑起来,伊里斯称西海只想要如今鬼族占据的密林一带,并情愿自己从海岛上迁徙到密林,只需要帝国答允帮忙开荒。倘若此约可成,那便是堪与当年女帝立国时签订的十方协定一般威力,方家或凭此在帝国长盛不衰,也未可知。他念及此处,道,“烨儿今年有二十了么?”
方昕忙道,“已经二十叁了。”他一言出口,隐隐觉得不安,“他一直胡闹,尚未娶亲,熙如也十分忧心……”
方锡挥挥手,“那个不妨,既然已满了二十,那便送去军中历练一二罢。老师生前最挂心烨儿,一直养在京中,男孩子却要摔打历练一二才好,你明日去一趟齐家,叫他去军部报道,准备到卫邯将军手下挂职吧。”
方昕对自家父亲所谋之事只知道大略,却也猜得出西海不会太平,齐烨这等只知胡闹的毛头小子,到那样的地界岂非送死,不由得悚然道,“父亲——”
方锡余光瞥见他情,冷哼道,“怎么,你不肯下这个势去请他?”
方昕急急道,“叁弟出身清贵,自幼柔弱,恐怕不能经受行军之苦,还望父亲再思。”
方锡道,“便是要他的出身,否则你以为换了旁人,眼下想通过军部朝西海安插什么钉子,是那么容易的?你放心,齐家如今少有人在朝中,不会明白协约之事的微妙处,只当战事已平,送去西海不过享福。个中时机,你要好好把握住才是。”
方昕低头应了,又在父亲身边侍候了一盏茶,这才躬身告退,回了小院。闻听院中婴儿啼哭之声,连忙跑进去,见妻子正拿着个彩绘精致的小拨浪鼓逗孩子,婴儿听见鼓声叮咚,不觉哭声渐止,笑逐颜开。妻子便将孩儿交与奶娘抱着,服侍他宽衣解带,一面柔声道,“爹爹近日为朝政烦闷,偶尔对你说一两句重话,也不过是口头生气罢了,必不会真的怪责你。”
方昕叹道,“你足不出户,又是怎么知道的?”
齐氏展颜微笑,“我见你面有愁容,这个时辰必是方从正堂请安回来,可不就猜到了?”又拿起拨浪鼓去逗孩儿,方昕见那小鼓眼生,因问道,“这似乎不是家里的东西,哪里来的?”
齐氏笑道,“叁弟早间来看我,听说出了月孩子尤其容易夜里哭闹,就带了这么一大包玩意儿来。”
方昕闻言,半晌怔忡在哪里,说不出话来。齐氏见状又笑道,“他说是照着民间孩童的小玩意定做的,并不是街上买的。我说要你去谢他,他吓得一溜烟就跑了,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可见你平日也应少教导他两句,也免得他总是怕你,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