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都不,却很有效,至少你笑了。」
这算是冷幽默吗?不过他的确如敖剑所说的笑了,他承认这位修罗大人有他独特的安慰方式,索性坦言:「其实我很懊悔自己那天的衝动,如果当时换了是您,您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如果是我,我会打点得那位叶大公子满意,然后回头派人一刀杀了他。」敖剑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你认为是你的处理方法好?还是我的好?」
洛阳忍俊不禁:「这还真像您的作风。」
「所以,任何假设都是无意义的,过去的事不会因为你的假设和懊悔而改变。」敖剑说完,又加了一句,我也不喜欢林乐。」
「您喜欢的人不多。」
不是那种不喜欢,而是打心底对这个人的存在產生厌恶,可能是因为他的气息让自己想起了许多久远的往事,不过为了看戏,这些话他没打算跟洛阳说,而是笑道:「那是因为喜欢你一个已经消耗了我所有精力。」
满意地看到洛阳紫眸里闪过困扰,然后把头不自然地撇到一边,这个反应满足了敖剑的恶趣味,洛阳是个很正统的人,所以当他用玩笑的口吻说正经话时,洛阳就不知该怎么应对,他一向都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把车开进餐馆的停车场,说:「不过我们现在该考虑的是要点什么餐才对。」
这家港式饮茶的餐馆颇大,布置也很雅緻,推车过来后,两人各自点了喜欢的餐点,敖剑又叫了雪花茶,那是梅花沏成的香片,不算正宗茶道,但他喜欢。
席间洛阳没再提林乐的事,跟敖剑品着茶点,说一些医院里的趣事,饭吃到中间,洛阳的茶喝完了,敖剑帮他把杯斟满,很绅士的举动,然后继续微笑着听他往下说。
平时两人都很忙,难得今天把闲事撇开,一起静静吃顿饭,敖剑不发怒时,是个健谈风趣的人,他很会带动气氛,也是个很好的聆听者,让洛阳感受到聊天的乐趣,直到又换了壶新茶,他才说:「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敖剑拐进走廊后,情立刻变了,银眸冷漠,掩住了刚才的温和气息,打电话给无影,说:「再查一下林乐,盯紧他。」
敖剑很少用手机,都是直接以灵力召唤,所以无影马上知道主子在不快,而且不想让洛阳知道,才会特意用手机跟他交谈,说:「是。」
「那个流言起端不必查了,既然有人看不顺眼,那就由他来吧。」
无影不知敖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不敢多问,又接着说了声是,敖剑又道:「传令下去,天下修罗,戒杀之律自今日起废。」
自从千年前二皇子瓏天的势力被镇压,修罗界得以统一后,戒杀律令就一直存在了,用来压制修罗的好战和嗜血,这条戒令维持了上千年,没人敢破,没想到有一天敖剑会自己解令,这让无影又吃惊又好,想起跟随主子征战的辉煌过往,不由一阵兴奋,敖剑嗓音中透着多年不见的冷漠杀气,直觉告诉他修罗界即将有场大战,而杀戮正是作为修罗最喜欢的游戏。
「是!」无影大声说道。
敖剑很满意,又交待:「这件事暂时别让洛阳知道。」
这句话让本来因战事即发而兴奋不已的无影立刻蔫了下去,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心中那位叱吒修罗的主子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如果修罗王的杀戮是建立在不让洛阳生气的前提下,那这样的人还配再统治修罗吗?他无比担忧地想。
敖剑回到座位上,见洛阳正在跟店员叫点心,对于他的喜恶,洛阳显然比他更了解,点的都是他喜欢的食物。
「您去了很久,所以我都重换了。」洛阳帮他夹着点心,说。
「有那么久?」
有时候太亲近也是种威胁,敖剑微笑回復着,心里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不过洛阳没多问,笑道:「是啊,虽然您是修罗,但以凡人形体留在人间,纵慾过多的话,还是多少会被影响到,要去看一下吗?我们医院的外科对治疗肾虚等病症很有经验。」
难道他的私人医生不是洛阳吗?
「你想表达什么,医生?」敖剑微笑回道:「如果你是嫉妒,那我可以告诉你最近我一直都在禁慾中,如果你是担心,那身为私人医生的你帮我检查一下,不就一目了然了?」
「抱歉,这类病症不是我的强项。」
「我不介意给你当实验品。」
「公爵,您不需要这样自我牺牲的。」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身为恶修罗,怎么可以这么大言不惭地谈论佛道?洛阳被茶水呛到了,承认在辩论上,自己不是修罗王的对手。
两人离开餐馆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夜风透着凉爽,敖剑提议:「去看夜景吧?」
「好。」
对于敖剑的决定,只要不是太过分,洛阳一向都是服从,这已经成了习惯,只是对今晚他的行为略感惊讶,突然有种想猜透他心思的衝动,于是爽快应下。
敖剑把车开到了临近山上,山势不是太高,不过还是可以俯览到部分夜景,偶尔有零星烟花窜入空中,在瞬间的光华闪烁后淹没进黑暗。
「你如果困了,可以睡一觉。」
「您带我到山上来,然后让我睡觉?」洛阳想笑。
「其实我只是希望在欣赏夜景的时候,有人在身边陪伴。」
洛阳默默品着这句话,黑暗,永远都会带给人孤寂的感觉,但是对于在修罗界生活了上千年的他来说,这已经不算什么了,他只是觉得有些伤感。
我也希望您在期待有人陪伴的时候,永远都想起我。
洛阳在心里默默想着,却微笑说:「这么漂亮的夜景,在这里睡觉太可惜了。」
敖剑把头转向他,笑容在夜色下带了几分挑逗的情色,「听你的意思,似乎是想在这里做些什么?如果你想,我不反对。」
闪亮银眸注视着他,洛阳突然感觉心跳有些失衡,在特定环境下,特定的气氛中,许多朦胧情感都会变成直接的剖白,当两人的气场频率达到一致时,那一瞬间的感受毫无疑问,就是心动。
「其实我……」
看着敖剑越靠越近,洛阳怔怔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现在的气氛太温馨了,拒绝无疑是最糟糕的回应,可是心很乱,对于即将发生的事,他有种怕无法达到对方的期待而產生的恐惧。
这么多年的追随,他已经习惯了站在男人身后为他打点一切,也习惯了他对自己的依赖,但要再进一步,让他们毫无隔阂地坦诚相对时,他又有些抗拒,因为爱跟其他感情不同,是不可以尝试的,更不容许失败,机会只有一次,关键在于何时去使用这唯一的机会。
洛阳眼帘微闔,感觉到唇上有暖意传来,然后是脸颊,蜻蜓点水般的触吻,耳边传来的轻笑声,似乎在笑他的无措,他有些慍恼,想要推开对方,忽觉耳垂一热,被敖剑的唇含住了,低声安慰:「放心,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一切都解决了,我们再开始。」
话声柔和,却带着鏗鏘杀气,也许不明显,但对跟随敖剑这么久的他来说,可以清楚感觉出来。
洛阳身子一僵,只觉脸颊有些痒,敖剑的指肚沿着他的脸畔上下滑动着,像是一种调情,以优雅闲散的情致,却仅此而已,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思,于是洛阳也放松心情,坦然接受他的抚摸,因为他知道自己表现得越慌乱,就越会让这位修罗大人开心,满足逗弄自己的恶趣味。
「送你一样礼物。」半晌,敖剑说。
「嗯?」
看到敖剑探身去后面拿东西,洛阳突然感觉心跳加快,他不喜欢胡思乱想,但在这种温馨气氛下,让他感觉下一刻敖剑拿出戒指来求婚都很顺理成章,虽然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但感情上却不自禁地绷紧了心,有些好,还有些忐忑。
不过敖剑并没拿什么戒指,而是从座位后面拿过一柄两尺多长的宝剑,洛阳愣了愣,突然笑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为您要拿戒指来应景呢。」他实话实说。
敖剑也笑了,「你想像力很丰富,不过我已经送你了,比任何戒指都珍贵的东西。」
「什么?」
敖剑没有回答,而是把剑递到他面前,说:「帮我舞回剑吧。」
剑鞘上鐫刻着双龙盘旋的图案,金黄醒目,各色玉石错落有致地镶嵌在鞘上和柄端,洛阳接过来,感觉手上一沉,宝剑比想像中要重得多,是玉石镶嵌太多造成的。
「几天前一个客户送来的,我忘记了,一直放在车里,现在正好用上。」
「您的客户真有钱。」
看宝剑的打造,作为装饰品,它的价值相当可观,可惜敖剑暴殄天物,看完后就把剑随手扔到了车上,连盒子都没放回去,洛阳有些惋惜,不过他在把剑拉出鞘时,马上明白了敖剑不屑一顾的原因。
「没有开刃的剑,不能称之为剑。」他摸着钝钝的剑身说。
「拿在你手里,就是剑。」敖剑微笑看他,似乎在鼓励他为自己舞上一曲。
很久没握剑,洛阳有些心动,慷慨应下,将外衣脱了,下了车,来到旁边空地上,拔剑亮在自己面前。
剑身在夜空中闪过银光,洛阳掩住了脸上的微笑,在做完亮剑开式后手腕一抖,顿时剑气飞花,在周围划过一道银芒。
敖剑靠在车门旁静静观赏,飞舞的剑花,迅疾的身姿,在不太大的空地上创出一道凌厉气势,附近青草被气势带动着,急速晃动起来,四周但见剑光飞旋,将洛阳的身影环在当中,这已不是舞剑,而是御剑,哪怕是柄没有开封的宝剑,在他的驾驭下,也同样凌厉生风,夜色如墨美人如玉剑气如虹,彷彿这句话就是为洛阳量身定做的。
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洛阳,温和又凌厉,谦逊又傲气,这样彼此矛盾的个性交匯在洛阳身上,就变得顺理成章,彷彿缺了哪一部分,都构不成完整的他。
敖剑看着在剑光中穿梭的身影,画面妍丽飞扬,恍惚跟时空中某个场景交叠重合了,同样的剑气飞虹,不同的是满天飞舞的殷红梅花,被血染红的顏色,泼墨一般的,点缀在淡漠的山水画卷上,那个时刻的绝艷惨烈,不输于他在修罗界里任何一场对决。
那一刻洛阳身上散发出来的残忍和霸戾气势,就这样在不经意中刻上了他的心头。
剑越舞越快,剑与人已经完美融合到了一起,带着冷漠萧杀的戾气,剑光中夜色似乎在慢慢变亮,光影迅速飞舞着,将敖剑带回千年前那个梅花烂漫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