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没人再说话,韩霁想打嘴,今天从一大早就不顺。他琢磨了一会儿,开口说:“要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采燕窝的事,那最好就换个说辞。”
“我知道,我本来打算对外说我在海里采了株上好的红珊瑚,托你卖去京都发了财。”海珠暼了她娘一眼,又补充一句:“你看,我没打算瞒着你,更不是防备你。”
秦荆娘心里好受多了,再一次说:“我不跟于来顺说,就连平生我也不让他知道。”
“我相信。”海珠点头。
院子里的气氛好了些许,海珠也不坐着歇气了,她凑过去帮忙洗碗。
韩霁看她心虚又讨好的模样觉得好笑,她也有怕的时候啊。
屋里屋外都收拾干净了也晌午了,海珠累了,懒得再做饭,抱上钱匣子说:“今天晌午我请客,都去酒楼吃饭。”
“晚上再请一顿,为我践行。”韩霁打蛇棍上。
“也行吧,下一趟别又隔一个月才来。”喊上冬珠几个小的,一行人慢吞吞往酒楼去。
饭后秦荆娘从酒楼出来直接回家,其他人先行,海珠留在最后结账,韩霁在一旁等着,出了酒楼,他说:“你娘伤心了,你或许可以瞒着她的。”
“不想骗她。”海珠当着秦荆娘的面下意识说实话,打心底排斥说谎,张口话就出来了。
“我娘不会怨怪的,她能理解的。”海珠有这个信心,秦荆娘是个通透的人。
“行吧。”韩霁抬脚往回走,说:“走了,再磨蹭一会儿我担心你三叔找来。”
“我三叔没成亲的时候天天早上去给他丈母娘送水,还被我们跟踪了,他跟我三婶之间也有故事呢。”海珠背着手走,时不时蹦一下。
“原来我跟他是同好。”韩霁笑。
累了半天,海珠回去用晒的水洗了个澡,躺进清凉的砗磲床里,一睡就是小半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近黄昏了。她坐在院子里发愣,彻底醒了又张罗着去酒楼吃晚饭。
“我送平生回去。”饭后海珠打包了两道菜准备给她娘送去,担心她奶反对,她拉上冬珠和风平,说:“我们一起去,散散步,消消食。”
“我也去。”长命开口。
“还有我,我也吃撑了,要消食。”潮平举手。
齐老三暼韩霁一眼,笑着说:“都去都去,你们都过去。”
韩霁不做声,一路多了许多嘴,叽叽喳喳的,轮不上他跟海珠搭话,他就安静又老实地跟一路,把海珠姐弟五个都送回家了,才领着长命回去。
隔天早上,海珠送他去码头,韩霁邀她去船上坐坐,她白他一眼,转身就走。
“少黏糊,别耽误我做生意。”
第章 精过头了
晴了又雨, 雨了又晴,每逢刮大风,不等天亮, 住在海边的人先往海边跑, 青石巷里无事打发时间的闲人也日日往海边去,但始终没能像去年那样撒网捞冲上岸的大鱼,没有大鱼冲上来。倒是渔网、木板、海草和衣裳冲上来了不少,断裂的船板泡得腐朽, 乌色变成了黑色, 渔网和衣裳上覆着青贝, 稍稍一扯就烂了。
这些东西早已分不出是谁的,有些想寻求慰籍的妇人会准备了木箱子过来,选些烂渔网和衣裳拿回去埋了, 剩下没人领的, 官府派了仵作过来,全部捡回去统一挖坑埋进土里,立个没有字迹的墓碑。
雨后的清早, 海珠陪冬珠和风平去海边撬生蚝, 此时天色方明,太阳还没出来, 蔚蓝的天空上飘着绵白的云, 海水呈现深蓝色,往远处看,颜色略有些灰暗, 岸上的雨停了, 海上还在下雨。
“哎?”风平往东边指,说:“这么早就有人来赶海了?还没退潮。”
海珠和冬珠看过去,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太空手站在海边,垂着头盯着海面,看着像是在找什么。冬珠觉得眼熟,海珠已经认出了人,这个老阿婆但凡不下雨就在海边坐着,五月初的时候海上有漩涡,她儿子出海没能回来。
如今已过七月,两个月过去了,她还没能走出来。
老阿婆越走越近,她看见海珠的时候有片刻的晃。
“阿婆,吃早饭了?”海珠先打招呼。
“还没,我先来海边看看,你们可有看到有什么东西冲岸上来?”阿婆声音有些含糊。
海珠明白她一大早来海边是在找什么了,她摇头说:“没有,我们帮你留意着。”
对方含糊地嘟囔一声,抬腿继续走,眼在汹涌的海浪跟沙滩衔接处徘徊。
铁耙跟蚝壳相击时叮叮响,响声时急时缓,竹篮里铺的油纸上堆的蚝肉越来越多,海边的浪声也开始变得急促,被淹没的礁石一点点露出水面,开始退潮了。
“要走了?”过来收网的渔民跟海珠说话。
“是要回去了。”海珠捡两条扁鱼准备拿回去喂龟,她往远处看一眼,说:“大哥你盯着点那个老阿婆,她一大早没吃饭就过来了。”
男人看过去一眼,这个老太婆他也眼熟,应承下来说:“不用担心她寻死,她现在一心找她儿子的遗骨遗物,估计没寻死的心思。”
“她家里还有其他人吗?”冬珠问。
“好像都死干净了,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前几年死了,留了个孩子被儿媳妇带走了,这个儿子还没成亲,现在只剩她一个老太婆了,好在有侄子还在操持她的一天三顿饭。”潮水退去,渔网露了出来,男人没心思再闲聊,他拎着桶踏进水里扯网。
“咪——回去了。”风平喊住跟人抢鱼的猫,“走了走了,回去吃饭。”
三只猫在水里打湿了毛,拖着沉重的尾巴支愣着爪子踩着湿润的沙追赶人,撵上了就蹲在地上舔毛,舔几嘴再跟着跑。
“海珠,退潮了吗?”来赶海的人问。
“退潮了,已经有人过去了。”
“我们也快走。”米糕一口塞进嘴里,男人扯着孩子跑起来。
其他人见了也跟着跑,得亏地上的沙土还是湿的,不然要扬起半身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