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罗老太这话,两个少年先是一愣,然后才涨红了一张晒得黝黑的脸,局促往馥娘的方向挪了一步。
“这位老板,能,能不能一文钱……卖我们两,碗绿豆汤……”可以看出他这话说出来已经是极其不好意思了,不过短短一句话,磕磕巴巴说了好久。
两个少年估计就是馥娘的同龄人,个子瞧着也不必馥娘高出多少,但已经要在码头讨生活了。
稍微矮个点的少年可能是前头结巴说话的弟弟,见哥哥表现如此差劲,心里也着急,连忙上前一步,往前馥娘面前挤了了一下。
“我,我们可以不要豆子,就,就要两碗汤,老,老板,卖给我们吧!”可惜他的表现也没有比他哥哥好到哪里去,同样的结巴。
兄弟两个都不敢看馥娘的脸,人家饼摊的小老板,穿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和他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泥里。
两人文化水平有限,也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形容词,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已经是他们能想到赞美人最好的词语了。
时间此刻在兄弟俩眼里是如此的难熬,他们害怕馥娘拒绝的声音,更怕自己抬头会看到这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小娘子脸上错愕的表情。
为什么会有人穷成这样,连一碗卖的最便宜的绿豆汤都买不起。
这一切都是源自兄弟俩内心的自卑。
馥娘也经过生活的苦,自然也能明白几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一口碗塞到了哥哥的手里。
“一文钱一碗绿豆汤。”
“我……”哥哥听见馥娘的话,就明白这是拒绝了,失落的情绪都还来不及涌上心头,手上就多了个碗,手里一沉,是馥娘往他手里的碗打了一勺绿豆汤。
“我便宜不了,不过可以饶给你一碗汤。”
手里的粗瓷碗,半碗汤,半碗绿豆,少年不知道是什么模糊了他的双眼。
馥娘不光给这两个少年饶了剩下的汤,后头有人来买绿豆汤,不够喝她也会多给点汤,最后还留了一碗多绿豆汤的量,她就不卖了,这是留给还没过来的罗二叔的。
他的晚饭也要吃自家的笼饼和胡饼,光吃饼噎得慌,配着绿豆汤正好。
“卖的不错,明天可以多准备点绿豆汤。”罗老太同馥娘商量道。
“那我自己推车过来吧。”馥娘卖完了自己的绿豆汤就在榜罗老太婆媳两个卖饼,看今天第一天的情况,她准备的绿豆汤确实有些少,与罗老太说自己推车过来,是看到卢大姐的驴车今日已经装的满满当当,明天她要是再多些绿豆汤,先不说驴车上放不放得下,那驴子怕也是要累的慌。
这年头有个牲口在家,地位比人都还金贵,馥娘不是那不知道好歹的人,所以这才提出明日自己推车过来,她家虽然没有养驴子,但是有一辆平时送豆腐的独轮车。
罗老太却不同意馥娘的话,她把馥娘当亲闺女对待,自然也不会舍得她多受辛劳。
“家里就有驴子,你推那车干嘛?”罗老太也明白馥娘这懂事的姑娘心里顾忌的是什么,她努了努嘴,让馥娘看不远处,那边也有个老妇人还有一个青年妇女,推着板车过来。
“你瞧哪儿!”罗老太说,“大约是瞧着我们在码头卖笼饼,也有样学样,昨个就在这里了,今天还好些,估计明天咱这笼饼就没有那么好卖了,明日笼饼就要少做些了,绿豆汤你放心做,咱家这头驴子平日都是豆腐坊出的豆渣好吃好喝养着,现在还不为你做活,什么时候为你做活!”
卢大姐正做完一个胡饼,拿布巾擦干净自己的手,应和道:“正是这个道理,那些学人精见我们卖笼饼,也跟着卖,就是这做胡饼的手艺他们学不来,要不少不得也要跟着一起卖!馥娘你多做些绿豆汤,我瞧你的绿豆汤将来搭着咱的胡饼、笼饼卖,生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有罗老太和卢大姐婆媳两个一唱一和,也算是安了馥娘的心,馥娘也盘算着明日多做一些。
这来买笼饼的第一拨人都是码头上最穷的,按搬运的袋数记工钱的临时工,要是货少,就没有他们的活计了。
后头陆续来的便是这码头的正式工了,除了按搬运的数量记工钱,这码头来货也是第一批就找他们,他们来不及搬的货物才会轮到那些临时工,而这批搬运工也是肉眼可见比前头那批出手要阔绰。
第7章 第十七餐饭
这批人来的时候,不仅会买个蒸饼,还会买个带肉的胡饼,馥娘给她们推销可以夹在胡饼里的油豆腐丝、菜丝的时候,让他们尝一口,大多也都痛快买了。
有人听到之前还有绿豆汤时,还有些遗憾,还追问罗老太,要她明天多带一些来,别那么早卖完了。
罗老太自是眉开眼笑的应下,给客人递上笼饼之后,趁空还扭头对馥娘眨眨眼,好似再说:我说的没错吧!绿豆汤不愁卖的。
馥娘也回以笑,继续帮着卖胡饼、卖夹菜。
卢大姐做,罗老太和馥娘卖,车上的吃食不管转眼功夫就已经下去一半。
这个时候,罗老太的儿子终于来了。
他除了自己吃,还要自家娘子多做几个胡饼,里边多放肉,他带回去给管事吃,至于钱这事,都是一家人。
罗老太也不说什么,她虽然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但也清楚罗老二是怎么留在码头上做工,还能当上个小管事。
一是她和码头的管事有层远房亲戚的关系,算起来管事还要叫她一声表姑,她这儿子惯是个会巴结人的,早前管事不过来他家拜访一下她这个经年未见的表姑,罗老二就一口一个表兄贴上去了。
罗老二人长的端正,嘴巴又会说话,除了好吃懒做没有别的毛病,更多亏早年罗老太勒紧裤腰带送他去学堂认了几个字,这才让他的好表兄给他安排上了这么一个码头小管事的位置。
而罗老二也只是懒些,不是脑子不好使,没有当上小管事就得意忘形了,他深知自己这小管事的职位是怎么得来的,不光他表兄他要继续讨好,其他的管事也要讨好。
可他又没有什么钱,但还好,他老娘和媳妇都有一手做饼的好手艺。
见到卢大姐端出特地给他留的绿豆汤,他还探脑袋去看装绿豆汤的空桶,问:“怎么没多留几晚?”
他喝了一口,这绿豆汤还放了糖,甜滋滋的,配着肉胡饼吃,味道正好!
卢大姐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你老娘媳妇煮的,这是馥娘给你留的!”
听到是馥娘的,罗老二就不说什么了,扬脸对馥娘嘿嘿一笑:“原来是馥娘妹妹的手艺,我就说我家这婆娘哪里能有这么好的手艺!”
这是个不着调的,馥娘平时都喊他罗二叔,他因着老娘对馥娘有乳母之恩,平时都浑喊馥娘妹妹。
罗老太和卢大姐说几句他过脑袋就忘,好在两家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也就随便他喊了。
就在罗老二在自家小摊子前捧着碗喝绿豆汤,啃胡饼的时候,码头港口又靠过来一艘大船,罗老二不紧不慢,不过其余码头扛包的搬运工们就没有那么悠闲了,来的不是船,那是他们的生计,几口把笼饼塞进嘴里,一窝蜂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