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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恩怨缠葛大义取 举棋难定妇人墙(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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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庆默然半响,亦叹道:「将军所言,我亦知晓,只是恨胡女伤目的心魔作祟罢了!郝挚是条好汉子,亦是我魏庆的好兄弟!」

折翎拍了拍魏庆肩膀,道:「如今内乱已去,随在我身边去砦前杀敌如何?」

魏庆闻言喜道:「固我所愿也!魏庆得以追随将军,乃是平生之幸!」

折翎把住魏庆手臂,见晏虎亦在旁郑重而礼,又将他携起道:「不想箭营只余下你我三人!若是守得金人退去,我等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魏庆晏虎喜动颜色,皆大声答应。折翎亦喜,左手携魏庆,右手携晏虎,直奔砦墙。

砦墙上,赵破正忧心忡忡地凭高下视,见折翎到来,将手一指墙下道:「将军你看,护河之水从适才起便渐渐干涸,此时水量已不足原来一成。水若干时,虽得壕沟盈丈,但攻者或藉梯跨越,或以土填盖,比有水时要容易许多!」

折翎闻言亦忧,左思右想,无计可施。赵破又道:「近来金人连日攻打,却多是施以羽箭,少有冲突向前。偶有几次冲突,皆是至河边便退,费去我等臂弓矢不少。今日看来,怕就是在等护河截断,才大举进攻。」

折翎颔首,望了望左峰,见号旗纹丝不动。眉头一皱,问道:「大安还是没有消息么?」

赵破摇头,亦望左峰道:「音讯全无,亦望不见半个人影。那日金人重立峰下小营之后,折可求与府州军亦多日未见了!」

赵破话音刚落,砦前金人主营中忽起了阵号角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号角停处,一队虎狼金兵将一貂帽锦衣之人护拥在前,自中军缓缓而出。片刻后,来在砦前斜坡前不远。那貂帽锦衣人立眉怒目、须髯连鬓络腮,顶金盔,贯金甲。龙行虎步,颇具粗野之威。那队虎狼金兵开硬弓射出箭距,扬声大喊道:「大金西路军元帅完颜宗弼请折翎说话!」

折翎见金兵射来羽箭之尾在砦墙上犹自抖动不已,心中暗赞了声「开得好硬弓」,方扬声答道:「在下折翎,有话请讲!」

完颜宗弼玩味地望向折翎,半响方道:「你便是折翎?」

折翎蹙眉凝视,默而不答。完颜宗弼见状,哈哈一笑道:「生的如此瘦弱,不及韩世忠多矣!」

折翎闻完颜宗弼提及韩世忠,心中疑惑,方要动问,忽警醒恐是有诈,遂微笑道:「元帅与韩五哥照过面,居然仍能毫发无损的来在此处,还真是命硬!」

完颜宗弼不屑一哼,道:「折翎,我且问你。你自认比韩世忠如何?」

折翎想也不想,脱口答道:「折某如此瘦弱,自是不及韩五哥多矣!」

完颜宗弼见他不答,只以己言对付,也不动气,怜悯道:「我原以为抢了本帅将旗之人,定是世间英雄,这才屈尊来见你。想不到连几句问话也只是避不敢答,实令本帅大失所望。也罢,就此别过。你在阴间见了韩世忠,莫忘记代本帅问候一二!」言罢,转身便走。

折翎闻言大惊失色,喊道:「且慢!你是说韩五哥他……」

完颜宗弼停步转身,不屑笑道:「韩世忠在黄天荡不自量力,螳臂挡车,如今尸骨已寒,想想煞是可笑。」走了几步,又停步道:「你在砦中被我重重围困,想是消息不通。还有一事,我一并告知你也罢。三日前,那吴玠效仿韩世忠,在和尚原与我部大战。这结果嘛……自是与韩世忠一同!」顿了顿,再道:「如今我女真铁蹄,已踏破散关,直入蜀中。你在此顽抗,实属不智。你若肯降我,便速速开城。我非但饶你不死,还可让你继折可求之位为府州之主,甚或为我大金中原代主亦未可知。如若不然,我大军三刻后攻城,玉石俱焚,悔之晚矣!」言罢,一面离开一面下令道:「传令众军,三刻后并力攻城!」

完颜宗弼身后虎狼皆以胡语大声接令,纷纷散往军中各处。完颜宗弼与四名侍卫缓缓而退,每走段距离,营中便有一处号角声起、一营兵士整队。行至营门时,全军皆已整肃,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冲前厮杀。

韩世忠自西军军中一小卒始,一步步积功为将,在西军中多为将帅激励士卒所用,人人耳熟能详。此时砦中西军军卒闻韩世忠已死,胆气丧去不少。赵破及砦人见了完颜宗弼麾下精兵威势,又见身边一同守砦多日的军卒面有惴惴,志亦为之夺。折翎关切则乱,心中不安,被晏虎拽了下衣袖才见墙上人情势。遂扬声道:「金人胡言,欲乱我军心,休得理会!黄天荡战场必在江上,金人与我汉人水上征战便如同我等与金人比马上功夫。韩将军精擅水战,定是打的这厮肉痛,这才来此造谣中伤。备弓矢、金汁、滚木、擂石!让金狗看看,我汉人的守城之术,亦不输水战!」

众军虽应诺,大多却是声音勉强,战战兢兢,各自准备。三刻之后,金营中号角声起,一队队兵士开出营门,依次攻砦。第一波兵马上前抛洒了阵箭雨后便让在两旁,第二波兵马自后结盾阵而出,呐喊声整天,进速却是缓慢无比。折翎魏庆赵破三人耳力皆佳,听到兵士呐喊声中夹杂着低声哭泣之音,不由面面相觑。守砦士卒待箭雨停后便冲出藏兵洞准备守御器具,见来攻兵马从未如此众多,个个如临大敌。

折翎见盾阵如龟般趋近,全无金人蛮狠模样,心中愈发觉得蹊跷,发臂弓之令在喉间犹豫难决。一名操臂弓机簧的士卒见折翎举着的手迟迟未放下,墙下盾阵又已逼近许多,心中紧张,不小心将臂弓矢触发。其余几具臂弓见有人放矢,便也一股脑施放起来。箭矢穿空,碎盾破甲,穿入阵中。盾阵中一声唿哨,丢下前面几具尸身不理,轰然向后散去。折翎定睛观瞧,见阵中一直紧紧包裹着的竟是数百衣不蔽体、面色仓惶、泪下如雨的汉家妇人。墙上众人皆讶,急停了第二波已上弦待发的箭矢,愤怒地望向敌军。

金军盾阵兵士退在妇人身后,挥刀恐吓,欲使妇人向前行走,为己遮掩。在前妇人见了眼前地上中箭亡尸,个个吓得腿酥脚软,哪里还能行动半步。金兵见状,持刀挥舞,故意伤损些在后妇人肩臂。妇人无奈,只得挤挤挨挨,哭叫着往砦墙处磨蹭。金兵在后,低头弯腰,携刀持盾,凭着红粉为墙,亦步亦趋。

墙上士卒见妇人凄惨之状,纷纷指着金兵破口大骂。妇人得闻乡语,心中亲切,以为终有依靠,纷纷大声嚎哭乞命。章兴在左峰上见了此景,一阵风般冲至砦墙处,向折翎大吼道:「折将军,我带些弟兄出去救人吧!」折翎亦愤怒金人卑鄙,遂颔首道:「你带上砦中全数刀牌,出砦救人!」此语一出,脑中忽然记起上次救降卒时王锦之语及当时险境,不待章兴应诺,又摇手止道:「不可……不可造次,但谨守砦墙!」章兴本已闻令而喜,不料又有如此变化,怒气冲冲嘿了一声,退在一旁拧着头不言语。赵破见妇人与金兵愈发迫近,轻声问折翎道:「将军,若是打定主意不救,不如下令放箭吧!若待金兵迫近,恐妇人与砦子皆不得保。」

折翎心知赵破所言极是,却依旧不忍。踟蹰半响方道:「晏虎,上左峰与箭手射妇人与金兵交界之处,莫惜箭矢,力争阻断。赵兄、章兴,垂绳下墙,能救得一个便是一个。但壕沟之上,只可放一桥,多则难守,不得有误!」顿了顿,叹道:「妇人生死,安其天命,砦子绝不能有失!」

三人各自依令而行,折翎在墙上命臂弓手调校了弓弩角度,扬声道:「速速向前,或可逃得一命!」斜坡上众妇人一直未见墙头有箭射下,已不如初始时那般惶恐,此时闻听折翎言语,知得生有望,一窝蜂向城下奔逃,互相推搡踩踏,死伤者颇多。金兵在后,随着妇人之速而加速,寸步不离,地上倒着的碍脚之人,又被踏死不少。晏虎在峰上见场面混乱,急令众人放箭。箭雨虽然洒下,但准头与箭营众人在时相比,何止天壤。金兵有盾,擎之自保,倒是妇人被射中的更多些个。

妇人连番受创,哭爹喊娘,娇声大起,虽是臀乳皆露,却哪里还有香艳之感。前面几个幸运的,好不容易抢上木梯,却又因壕沟窄梯眩晕,跌落沟中摔了个骨断筋折。章兴见状,虎吼一声,几步抢过木梯,跃在妇人之后,挥刀与金兵搏杀。赵破在墙下喊章兴不住,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一人影自砦墙上飘下,直往章兴身边飞去,定睛一看,乃是魏庆。

折翎遣了魏庆襄助章兴,亦下墙来在赵破身边道:「赵兄速上砦墙指挥砦众,以免群龙无首。我已令臂弓调整角度,只待金兵稍有退却,便可放箭射杀。」言罢,足不沾地,往章兴处掠去。

章兴独立拼杀,左支右绌,遮拦不住,处处被伤。待魏庆加入战团,压力立时一轻,手中刀左右翻飞,将金兵拦在刀光之外,护了妇人上梯过壕。折翎在空中见二人已堪堪稳住局面,遂换真气落在木梯边,张弓以羽箭护持二人。二人得折翎箭之助,放身上空门不顾,只攻不守,登时威力倍增,将冲上前来的金兵杀的节节败退。但金兵人多,且个个悍勇,前赴后继之下,又将二人压回木梯边。折翎见金兵已近,挂弓弃箭,就脚边拣了柄单刀,与魏庆章兴并肩而战。

那数百妇人,踩踏去了三成,中箭去了三成,跌壕亦去了三成,余下一成又在这场混战中去了半数有余,能逃过木梯的,仅剩了不到十人。折翎见场间再无妇人身影,便令魏庆章兴先退,寻思待魏庆放箭掩护,自己再行退去。不料二人才跃过壕沟,一个紧紧伏在木梯正中,看似胆小不敢挪动的女子忽地暴起,将身上仅余的一段红纱使做暗器,直向折翎后心掷来。

折翎大吃一惊,急闪身躲避,红纱擦肩而过,留下一阵浓郁香气。折翎急掩鼻已是不及,只得回身一刀,疾劈裸女。裸女咯咯娇笑,不退反进,合身相迎,竟是欲纵体入怀。此时,金兵身后有三人飞掠而出,一掌一剑一狼牙棒,同时往折翎身上招呼。折翎腹背受敌,避无可避,忙往前一纵,弃刀使掌,向裸女推出。裸女见状,恐伤自身,亦挥掌相迎,谁知两掌相交时,只觉对方掌中空空荡荡,仅有一丝内力将自己掌力环绕其中、牵带向下。

折翎借得裸女掌力,喀喇一声震断木梯,与裸女一同跌落壕沟之中,将身后三人攻势化解。那三人一击扑空,毫不犹疑,亦纵身直下壕沟,同裸女一道,将折翎围住。折翎以一敌四,落在下风,又觉脑中微醺,心跳过速。知是香气所致,不敢大意,分了真气将体内异动压下,却更不是四人敌手,登时险象环生。正危急时,魏庆赶至,持锥直刺四人中最弱的裸女。裸女闪避,围阵有隙,折翎趁机脱困而出。

壕间六人,分作两派,静默立在及膝深的水中;壕上两军相争,喊杀声震天。一下一上,一寡一众,一静一动,对比鲜明,恍若两个天地。对峙数息,四人中那孟门大长老忽叹道:「想不到合孟门、明教、金人,及长公主亲传弟子之力,依旧杀你不死!」话音刚落,那裸女笑道:「大长老勿虑,他中了长公主亲手调配的合欢散,过不多时便会手软脚软,任我等宰割了。」言罢,又是一阵摄人心魄的娇笑。笑犹未止,折翎已飞速开弓,一箭直射裸女喉头。那使剑的明教人血气方刚,正看着裸女跳动的酥胸陪笑,反是那使狼牙棒的金人一直注视折翎、见机最快。抡棒欲磕开羽箭,却反被箭中沛然真气震的虎口崩裂,狼牙棒脱手而飞。大长老一掌拍出,击在箭身,真气相撞,轰然一响,羽箭截断,掉落水中。

折翎自知不妙,欲速战速决。箭出后也不管是否建功,便合身扑上。魏庆相随日久,见折翎动作,知其心意,亦随后而至。二人一阳刚,一诡异,配合无间。开始时虽占了上风,但折翎中毒、不能全力抗敌,渐渐与四人战成了平手。魏庆眼见折翎萎靡,心中惶急,手中一对铁锥化诡为大开大阖,奋不顾身,对敌如搏命。大长老窥见魏庆空门,欲出掌将他击杀。恰在此时,壕沟边上忽传来一声胡语喝令,战团中那名金人闻声大惊失色,一面急吼「快走,快走」一面发足狂奔。大长老亦通胡语,闻声亦是面色突变,不顾一切向后飘飞,顺着河道往下游掠去。明教使剑人与裸女不知所以,稍稍慢了些,头顶上装满土石的布袋已如冰雹般洒下,将二人砸倒掩埋。

折魏处在壕沟远砦墙一端,布袋被金兵抛出,多往近砦墙那端飞落,给了二人喘息之机。折翎本就在勉力支撑,此刻见强敌两死两逃,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水中。魏庆将折翎架在肩上,恐去下游撞见大长老及那金人,抵敌不过,便反其道往上游奔去。不多时,壕沟近砦墙端已被土石填满,布袋多转往远砦墙这端抛来。魏庆虽是尽力躲避,但背负一人,身法有滞,被狠狠砸了几下。正慌不择路时,忽闻头上赵破大吼道:「速至此处,缘绳而上!」

魏庆抬眼望,见左峰上垂下一绳,心内大喜,拼了再挨土石,直奔绳落处而去。壕前金兵填壕之初被墙上臂弓、峰上滚木擂石砸的狠,多有畏战不前者。完颜宗弼愤怒,亲冒矢石、指挥督战,方有适才金兵之勇。此时闻赵破喊叫,抬眼望魏庆与折翎缘绳上峰,知自己因误以为折翎丧命沟底而起的填壕之举反救了他性命,心中大悔。怒气冲冲的弯弓搭箭,直射已近峰顶的折魏二人。

折翎在魏庆肩上,虽是全身酥软,意识却尚未全失。耳闻身后有羽箭声响,用尽身上余力,伸臂将羽箭抓在手中。完颜宗弼大怒,见壕沟已平,便要挥军攻砦。一谋士样貌的金人见宗弼气恼,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些言语。宗弼听罢重重一哼,恨恨道:「你所言有理!没立那厮不肯退兵,就赖在陕西看我笑话。我若失兵过多,他状告宗翰,说不得又要小人得志。此时墙上臂弓犹厉,强攻必然多添伤损。既然明日那宋人的攻城器械便可使用,让折翎多活一夜也罢!」主意已定,传令退军。

赵破在峰上接住二人,见折翎面色赤红、紧闭双目、手中握着一支雕翎箭,不由大惊,忙询问魏庆。魏庆支吾一阵,方道:「适才在壕中,听那妖女之意,将军是中了什么长公主调配的合欢散。听来,像是一种……一种……」

赵破闻言,亦面红道:「魏兄弟所料不错,我曾听长公主提及此药,确是男女催情之用。记得这合欢散中混有魍魉涎,若是不得交合,恐有性命之虞!但长公主只将解药传给了她相中的根骨精的数名门中女子,目下并无一人在砦中……」

魏庆闻言变色,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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