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道继续道:“尊者武功已臻人所不能达的天人至境,化腐朽为,绚烂为平淡,虽只一掌,却使人感到内藏无尽的天机妙理。尤难得者,其中再无半丝三十年前那股残杀众生的味道,尊者再请!”
话音刚落,忽然两手箕张,手如鸟啄,摆出架式,虽然优美好看,终是落于有力,不合他老庄清净无为的风格,且主动请对手出招,更似有违他的作风。
祝玉妍玉手负后,笑道∶“道兄勿要客气!”
宁道哈哈大笑一声,倏地振衣前冲,两手化成似两头嘻玩的小鸟,在前方闹斗追逐,你扑我啄,斗个不亦乐乎,往祝玉妍迫去。旋即脸上又现出似孩童弄雀的天真色,左顾右盼的瞧着两手虚拟的小鸟儿腾上跃下,追逐空中嘻玩的异情况,令人感到有一株无形的树,而鸟儿则在树丫间活泼和充满生意的闹玩,所有动作似无意出之,却又一丝不苟,虚实难辨。
五丈的距离渐渐缩短。
一直如局外人般看热闹的祝玉妍嘴角逸出笑意,对宁道出人意表的手法和异的进攻方式毫不在意,莲足轻提踢出。
无论是宁道,还是观战几人,皆是面现讶色。
这简单一脚竟突破了时间的局限,使人的直觉感到在宁道击中祝玉妍前,必会先给对方踢中。
这种在时间上快慢对立同存,既不合情理又诡异绝伦的怪招正是强调精修为的种魔大法的特征。
宁道双手开始幻化,两只鸟儿瞬间变成成百上千只的鸟群,他的每一个手法,均以炉火纯清、出人化的先天气功,织出无形而有实的气网,如蚕吐丝遥遥罩向祝玉妍的小脚,而这真气的将在与她正面交锋的一刻积聚至爆发的巅峰。
祝玉妍油然一笑,那一脚依然出,但迅疾无比的一脚却变得缓慢如蜗牛上树,那速度上的突然改变,只是看一眼便使人既不能相信,又难过得想发疯。
宁道此招虽是攻守兼备,继续前攻,但平静的心却被祝玉妍突变的速度激起一波涟漪。
转瞬间,那慢得不能再慢的一脚已踢入宁道双手间。这是完全违反了时间和空间的定律,在刚感到这一脚的缓慢时,它刺破气网,强冲入‘鸟群’中。
宁道的双手活如真鸟般可钻进任何空档缝隙,对祝玉妍的一脚展开无隙不入、水银泻地般地近身攻击,尘土飞扬里,两道人影闪电般移形换位,进退起落,令人目眩。
一连串又好似只有一声的气劲交击声响过后,人影倏分。
宁道被迫得再退一步的瞬间,只见祝玉妍目射光,瞳孔紫芒大盛,缓缓地道:“从无为变作有为,有力再归无为,进而有为而无,无为而有,老庄法旨,到道兄手上已臻登峰造极之境。道兄留意,玉妍最后一招来了!”
最后一个字吐完,祝玉妍撮嘴尖啸,发出天魔音。
围观几人面色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就在祝玉妍没开口时,他们已听到天魔音响起,事实偏偏是祝玉妍说完那么长一句后,才发出尖啸,修为如他们那般,虽明知这是精受影响而产生的错觉,却无法分清何为实?何为虚?这只说明一点:祝玉妍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
连元越泽也对这最后一招来了兴趣,转望过来。
所有人耳鼓均填满她惊天动地的尖啸声,就像在长途跋涉的荒漠旅途上,狂猛风沙忽起,四方咆哮怒号,开始时已是短促有劲、刺激耳鼓,接着天魔音变成无隙不入、似有实质的沙石,没头没脑铺天盖地的袭来。在魔音侵袭下,几人甚至觉得连视线也变得糢糊不清,天地似若旋转,魔音像狂风怒涛般把他淹没。
紧接着,带起狂飚的气场倏地以宁道为中心收缩。
宁道忽地发觉周围一切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祝玉妍,后者衣衫不动,长发逆飞,正一指向他刺来。
她似若在极远处,但又像近在眼前。
他知道在对方高明又秘的精压力下,自己心境已失,唯一能做的是化被动为主动,于是鼓催起毕生功力,全身袍服鼓胀起来,呈现出无数的波纹,同时双掌齐齐前按,掌劲周遭涌起无数气旋,往祝玉妍的剑指涌奔而去。
元越泽虚眯双目,他想起第一次读书时讨厌祝玉妍的原因,全因眼前祝玉妍这蜕变自‘天魔大法’玉石俱焚前奏的一招,勾起了他的回忆:最初讨厌祝玉妍的理由自然是因为她在玉石俱焚的时候要拉徐子陵和师妃暄一起‘上路’,待到再读数次时,厌恶心尽去,寇仲也好,徐子陵也罢,在听到祝玉妍要与石之轩同归于尽时,还不也是心中兴奋?徐子陵会说‘祝玉妍用心狠毒’,那他算得上一个‘好鸟’吗?说到底,还是立场的差异。当然,其中也有魔门行事过激的原因存在,但这种事亦是有其前因的。
其实谁都没有错,错只错在生在这中政教联系异常紧密的时代。
唉!
瞬间想起这些事情,元越泽嘴角逸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祝玉妍的剑指正好点在宁道的双掌最中心处。
没有发出半丝声响。
狂风骤起,乌云盖顶,星月无光。
盖苏文手中的蜡烛也被吹灭。
祝玉妍的美眸中闪烁着亮若星辰的妖异光芒,她已进入超凡入圣的境界里,正把天地宇宙的能量以体内同流合污的道胎魔种作媒介,源源不绝地传入宁道的经脉里。
没有人可挡得住这惊天地泣鬼的进击。
除了他们拥有非凡身躯的一家。
宁道本可尝试将自身变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容器,容纳祝玉妍的传过来的真气,怎奈他已受伤,而且祝玉妍的来势太猛,他亦只有徒叹奈何。
了空第一时间抢上,掌抵宁道后背,低声道:“尊者!”
沉浸在武道颠峰的祝玉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立即强行收劲,震开了空二人。
了空二人口喷鲜血飞退,狼狈地坐在地上。
祝玉妍本是安然无恙,檀口却突然喷出一口血箭,软软地向后倒去。
元越泽身形一晃,在她跌倒前揽上她的柳腰。
真气互探,发觉她无大碍,元越泽二话不说,将他抱起,转眼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宋师道静静离去,毕玄与盖苏文前行几步,来到宁道与了空面前,盖苏文面带疑惑地道:“请问真人,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宁道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苦笑道:“若我猜得不错,祝后刚刚已突破天人限制,但她放弃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无疑是在说祝玉妍在刚才一刹那间达到了学武人梦寐以求的破碎虚空境界。
这下不要说盖苏文,连毕玄都目瞪口呆,半晌后方惊讶道:“道兄为何如此肯定?”
宁道摇头不语,了空凝望元越泽消失的方向,叹道:“我与道兄感觉无二,具体却又说不上来,在碰到道兄的刹那,我察觉到祝后体内带着浩然之气的魔种隐约透出爆发重生的气息,她不顾受伤也要强压下无边威力,所以才会吐血。”
毕玄不屑道:“红尘有何值得留恋?她经历过那么多,难道又沦陷在男女情爱里?”
其他三人没有理他,只是不约而同地望向元越泽消失的方向。
祝玉妍的种魔大法之所以没能突破天人限制,还是在火候上,连向雨田都要经过百年方能达至破碎境界,可知这条路绝不好走,但今日祝玉妍遇到了宁道和了空,恰好她在最后一刻全情投入武道,与天心浑融为一,才有了那破碎的迹象。
当战斗超越了江湖一般的仇杀斗争,便是对武道的追求,只有在剑锋相对的时刻,生命才会显露它的真面目。
今晚的宁道和了空,对祝玉妍来说,就相当于蒙赤行之于传鹰,庞斑之于浪翻云。
大唐里的高手水平还是太渣了!
元越泽与祝玉妍心有灵犀,自然明白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暗叹一句后,低头对惬意闭着双眸的祝玉妍笑道:“怎么不想体会一下传闻中的‘仙’的感觉吗?”
祝玉妍撇嘴道:“就像燕飞所说的那样,谁知道对面会是怎样的光景?我也只是踏了小半步出去,还好收得及时,现在我对成仙成圣没一点兴趣,而且我们不已是仙了吗?”
元越泽纠正道:“我们现在该是‘怪物’才对。”
祝玉妍道:“还是有无数学武人憧憬破碎,的确难以想象。明明知道对面是不可预测的空间,竟会舍弃这一世,苦苦追寻那秘不可知的世界。”
元越泽叹道:“人类好心有好处,也有坏处。所谓的‘好害死猫’,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祝玉妍微微点头,此话一点都没错,她从前亦是个憧憬对面那不可预测空间的人。
回到西苑,与还在的几女讲述了一下今日的遭遇,几人纷纷感叹。
独孤凤尚未回来,但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一来她能否追上刘昱都很难说,二来有云帅在,就算石之轩要擒住她,也只能是痴人说梦。
单美仙道:“佛道两家高手终于也吃瘪了,石之轩却不知为何追杀刘昱。”
婠婠接口道:“会否是还想吸些功力呢?”
元越泽抚着她的如云秀发,道:“有这个可能,刘昱这趟就算不死,也只有夹着尾巴逃跑。”
宋玉致在一旁道:“二哥曾说过尹祖文告诉他石之轩会和白道在春节后对付我们,怎么会提到春节前来呢?”
萧琲笑道:“你忘了继尹祖文之后,李渊也去求师道了吗?咦,不对!”
几人几乎同时知道了哪里不对。
按理说来,白道人都是谋定后动,他们今日行动该是与李唐高层策划好了的,但想到李渊与席风的关系,大明尊教又与尹祖文勾结,结果今日尹祖文一伙人与席风都没有现身,确实有点怪。
祝玉妍起身道:“我趁夜去探望一下清儿。”
元越泽拉住她道:“不急,‘疗伤’后再说。”
几女俏脸同时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