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易道:“你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好吧,你来就你来吧。”果然退了下去。
两人这一搭一唱。好像只是普通交谈,实则是说黄袍老道指使门人使车轮战,这话真把自视甚高的黄袍老道气得沉笑一声道:“小娃儿,你也不惧阴极针吗?”
谷飞云正好举步走出,朗笑道:“各大门派门下,不惧阴极针的人多得是,又岂止我们两个,不信你放眼瞧瞧,大家谁中阴极针?”
黄袍老道四个门下,方才只是向各大门派掌门人和长老辈的人施放“阴极针”,各大门派的门人弟子,都没遭暗算。谷飞云这话,自然是随口说说的罢了。因为这样说,也有一个好处,好让黄袍老道只把他当作是某一门派中的一个门人而已,不会特别注意到他。
黄袍老道口中轻哼了一声,他真有些后悔,对付这样一个娃儿,竟要自己门下首徒出场,以天光的能耐,足可对付任何门派的掌门人而有余了。谷飞云走到天光道人面前,含笑道:“道友要如何赐教?”
天光道人已经得到乃师指示,要试试谷飞云是否真的不惧阴极针?这就打了个稽首道:“施主不是说不惧阴极针吗?不知施主可否让贫道试试?”
谷飞云负手卓立,微笑道:“在下既然说出来了,道友只管出手好了。”
他这份悠然毫无准备的态,看得天光道人心中暗暗怪,阴极针无人能挡,除非你练的纯阳功夫已有九成以上火侯。心念转动,右手已经缓缓举起,一面说道:“施主小心,贫道要出手了。”
谷飞云颔首道:“道友只管请。”天光道人倒也不敢小觑了他,功凝中指,徐徐点出一指,他取的是谷飞云双乳之间的“膻中穴”,但在中指笔直点出的同时,半屈的食指和无名指也随着弹出两缕指风,袭向谷飞云右胁“归阴”、“游魂”两处穴道。
“阴极针”,其实只是一缕极阴极寒之气。要练“阴极针”,必须先练“阴极真气”,再练气成丝,使真气凝结如针,所以发时无声无形,打中人身,从人体毛孔钻入,被打中的人,并无多大感觉,最多也不过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谷飞云练成“紫气功”,就是不运起功,周身也有紫气护体,“紫气功”是玄门最上乘的功夫,也是所有旁门阴功的克星。因此尽管天光道人凝足功力,点出的一指——“阴极针”,就在接近谷飞云胸口,就已迅快的化去。
天光道人并不知道“阴极针”已被“紫气”化去,只当已经打中穴道,钻入谷飞云体内去了。因为如果对方练成护身真气一类功夫,“阴极针”也伤不了他,那是身外有一层真气,“阴极针”受到真气阻挡,刺不进去,天光道人自会发觉。
如今是“阴极针”遇上紫气,很快的化去,并无丝毫阻挡,和刺入对方穴道一样,天光道人自然不知道了,他一指出手,就目光一抬,说道:“贫道已经出手了,施主且运气试试?”
谷飞云微笑道:“在下不用运气检查。”话声甫出,突觉右首胁下“斩命穴”上如中巨杵,寒彻骨,口中不觉轻“啊”一声,一个人身不由已的往后急退了三步,才站住脚。这一记同样是“阴极针”,却比天光道人使出来的强得太多了。
这下看得谷清辉、丁易两人大吃一惊,同时闪身抢出。谷清辉急急问道:“飞云,你怎么了?”
丁易也道:“谷兄,你没事吧?”
谷飞云吁了口气道:“我没事。”
天光道人还以为自己一明二暗三记“阴极针”奏功,嘴角噙着冷笑,说道:“如何……”
只听坐在辇车上的黄袍老道沉喝道:“你回来。”天光道人应了声“是”,立即退下。
黄袍老道目中金芒迸射,朝谷飞云沉声问道:“小娃儿,你是何人门下?”从他这句话的口气,可知方才那一记“阴极针”,准是他发的了。
束无忌连忙垂手恭声道:“回真人,他叫谷飞云,据说是昆仑门下。”
谷清辉一直注意看束无忌,心中暗暗生疑,束无忌明明是通天教主乔装的。即使黄袍老道就是昔年的天道教主乾天辰,和通天教主也差不多是同辈罢了,何以束无忌会对他如此恭敬?而且这种恭敬气,出于内心,并无丝毫作假,莫非他们进去用膳之时,又换过来了?那么束传令呢?想到这里,回目朝对面看去,束传令依然是束传令,好好的站在那里。心头更是疑惑,不知这束传令又是什么人改扮的?
黄袍老道听了束无忌的话,蓦地发出一声清朗如鹤的长笑,点头道:“好,好,姓谷的娃儿,你是岳维峻的徒弟?”
谷飞云欠身道:“道长说的正是家师。”
黄袍老道又道:“无怪练成了紫气,哈哈,好极。”这两句话,显然口气不善,但谷飞云只是望着他不好答话,耳中突听爹以“传音入密”说道:“飞云,小心,这老道士好像不怀好意。”
黄袍老道突然目光转厉,盯注着谷飞云,沉声道:“本真人二十年来,一直在找岳维峻,你说,他躲在哪里?”
谷飞云微哂道:“家师身为昆仑掌门,一向堂堂正正做人,俯仰无愧于天地,何用躲到哪里去?”
黄袍老道哼道:“那么他人在那里?”
谷飞云道:“在下只知道家师伉俪情深,久绝尘嚣,隐居在一处深山之中。”
黄袍老道道:“他隐居在那一座深山之中,总有地名吧?”
“没有。”谷飞云道:“但在昆仑中,山深不知处。”
“哈哈,小娃儿,你说的真有意思。”黄袍老道大笑一声,问道:“岳维峻只有你一个传人吗?”
他忽然问出这句话来,使得谷飞云为之一怔,大是不明其意,但还是欠欠身道:“是的。”
“这就对了。”黄袍老道似是极为高兴,呵呵笑道:“小娃儿,如此说来,本真人只要把你拿下,岳维峻就非赶来不可了。”他说了半天,原来想把谷飞云拿下留作人质,用以胁逼岳维峻出面,所以说得如此高兴。
谷飞云道:“道长要把在下拿下?”
黄袍老道微笑道:“不错,你是岳维峻唯一的传人,本真人只要把你拿下了,你师父自然要赶来了。”
谷飞云心中一动,暗道:“自己何不也探探他的口气?”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小施主记着,待会如果他要和你动手,你只管答应下来好了。”这“传音入密”说话的正是醉道长。
谷飞云故意问道:“道长和家师有仇?”
“非也。”黄袍老道道:“只是有一场过节,三十年来尚未了断,必须作个了断。”
谷飞云道:“道长道号,可得闻乎?”
黄袍老道道:“本真人乾天子是也。”
谷飞云道:“道长和家师又有什么过节呢?”
“好,本真人当着天下武林同道,把三十年前一段秘辛,说出来给大家听听也好。”乾天子(黄袍老道)接着道:“本真人和武当紫阳子原是多年好友,三十年前的某一天,咱们在九华绝顶相遇,本真人告诉他,曾在阴山一处山谷石窟中得到一部“太阴真经”,所载都是道家练气功夫,极为玄奥,创立了个门派,庶可使此一绝学不至失传。
不料紫阳子连说不可,并斥“太阴经”所载尽是旁门左道,一旦创教立派,将贻害无穷。当时本真人就指他宥于门户之见,张三丰可以创立武当派,我乾天辰就不能创立天道教?不信就不妨试试,是张三丰遗留下来太极掌厉害?还是“太阴经”上的九阴掌厉害?
咱们多年道友,就因此闹翻,他使出太极掌,本真人也使出太阴掌来,就在双掌要接未接之时,中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人就是你师父岳维峻。他问明白二人争执经过之后,竟然帮着紫阳子说话,劝本真人不宜以旁门武学立教。本真人问他太阴经如何会是旁门之学,难道只有你们学的就不是旁门之学?
岳维峻大笑一声,伸出右掌,说道:“你能胜得岳某的紫灵掌,天下武林就没有人反对你的天道教了。”当日本真人自思确非他紫灵掌对手,曾说:“十年之后,再来了断这场过节。”那知十年之后,本真人一直找不到岳维峻下落,至今一晃三十年了,才遇上你这娃儿……”
谷飞云点头道:“道长目的只要胜了家师的紫灵掌,就可以成立天道教了。”
“小友说错了。”乾天子道:“本真人要成立天道教,早就成立了,何在乎你师父的反对;但因有三十年前这场过节,本真人自然要了断这场过节了。”
谷飞云道:“家师久已不问尘事,道长找到在下也是一样。”
乾天子道:“本真人并无难为你之意,只要小友随本真人回去,等你师父来了,立即可以释放。”
谷飞云道:“在下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乾天子道:“那么小友说的是什么意思?”
谷飞云因有醉道人的嘱咐,心中已有主张,含笑道:“家师久已不问尘事,和道长这场过节,自然是由他老人家的弟子代劳了,所以道长可以找在下出手,如果道长胜了,天下也就没有人反对你的天道教了。”
乾天子眼看这年轻人果然气宇清朗,双眉之间,隐现紫气,一身功力,显有极高造诣,心中也暗暗点头,昆仑派累世只收一个徒弟,选徒条件极高,是以每一代的昆仑传人,都相当杰出,看来下一代,有这样一个传人,昆仑派又将领袖武林了。一面目视谷飞云,含笑道:“小友口气不小,只不知小友真能代表尊师吗?”
谷飞云道:“在下是昆仑门下,自然可以代表家师了。”
“那好。”乾天子坐在辇车上,看他还是一脸稚气,不觉手拂银须,莞尔笑道:“不知小友要如何和本真人动手?”
谷飞云拱拱手道:“一切悉听道长吩咐。”
乾天子这一阵工夫,不禁对昆仑岳维峻生出了嫉妒之心,自己门下“光、大、昌、明”四个弟子,经自己二十几年苦心调教,自以为足可出类拔萃,但和这位昆仑门人相较之下,不论容貌、气度、谈吐,都比人家差得太多了。
他越看越觉得这年轻人可爱,尤其如此彬彬有礼,如果他是自己的门下,该有多好?”一时看着谷飞云,呵呵一笑道:“本真人坐在辇车上,任由你出手,攻我十招如何?”
谷飞云摇摇头道:“这个不成,道长是为了断和家师的一场过节,由在下攻你十招,胜负很难分得出来,不如由道长出手,在下接得下,就算在下胜了,接不下,是在下败了,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好,好。”乾天子连连点头道:“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谷飞云呛的一声撤出一柄黑黝黝的剑来,抱剑当胸,欠欠身道:“道长请赐招。”大家看他撤出来的长剑,黝黑如黝,毫不起眼,有不少人心中暗暗感到怪。
乾天子目光一注,呵呵笑道:“岳维峻把紫文剑也传给你了,好,小友小心了。”他安坐在辇车之上,左手抬处,大袖一挥,朝谷飞云迎面拂出。
双方观战的人但觉乾天子这衣袖一拂,似是没使上什么力道,动作也并不快,看去毫无出之处,但大家都听到乾天子和谷飞云的谈话,以乾天子的身份,本来要找岳维峻了断三十年前过节的,如今由谷飞云代师了断,双方言明以十招为限,谷飞云只要接下他十招,就算胜了,乾天子一心要创立的天道教,也就永无创立之日了。
试想这赌注对乾天子有多重要?这衣袖一拂,就是十招之一,他怎会轻易出手?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懂,但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去感觉得到。谷飞云就在他衣袖拂起之时,就已感到有一道无形潜力,像一片乌云当头盖来,不仅重逾千斤,尤其是一股阴寒之气,笼罩全身,宛如置身冷窖之中,冷入骨髓,令人气为之窒。
心头虽然十分震惊,此人只是衣袖轻轻扬拂了一下,就有如此威势,这后面九招,不知自己接不接得下来?心念闪电般转动之际,剑交左手,右掌一立,朝前推去。他在第一招上,不想使出自己的压箱子本领来,是以这一掌使的乃是少林绝艺佛门“金刚掌”。
“金刚掌”顾名思义就是极为霸道的掌功。他要使出“金刚掌”的主旨,就是想以自己的掌力去破对方的一记袖功。那知掌力堪堪推出,但觉对方袖风立生弹力,把自己掌力悉数反震了回来。就在谷飞云推出“金刚掌”的同时,耳边也响起醉道人“传音入密”的声音急急说道:“小施主怎好用纯走刚猛路子的“金刚掌”去对付纯阴柔的“玄云飞袖”?先就吃了柔能克刚的亏,现在快使迷踪身法,向左闪出,方保无事。”
谷飞云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急忙施展“紫府迷踪”身法,连闪了两闪,才算纵阴霾笼罩的寒冷气团中闪了出去。只听醉道人的声音又道:“小施主和这个老晓头动手,心中必先要祛除一个怯字,你方才就因怯字作崇,才落了下乘,要知道这一战,小施主代表的乃是令师,必须先有必胜信心,沉着应战,心中无敌,才能接得下他十招,最重要的还是先求自保……”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乾天子坐在辇车上,看到谷飞云闪出去的身形,既是佛门武学,又像玄门身法,尤其方才那一掌,明明是少林寺的“金刚掌”,心下大,暗想:“此子既是昆仑派传人,怎会使出少林功夫来?一面含笑道:“小友是昆仑传人,怎么使出少林金刚掌来了?”
谷飞云俊脸一红,说道:“在下要接道长十招,只好把学过的功夫,全使出来了。”
乾天子莞尔道:“好,小友那就再接着了。”这回随着话声,右臂微抬,一支白皙的手掌,从大袖中缓缓伸出,五根修长的手指上,还留着寸许的指甲,舒展了一下,轻轻扬起,朝前拍来。不,不能说拍,也不是推,而是似拿非拿,似抓非抓,总之说不出它是属于那种手法,倒不如说它虚晃了一下,此较恰当。
但就这么虚晃一招,谷飞云的感受可不同了,但觉对方这一记手势飘忽无定,朝自己缓缓抓来,你说它缓,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其实手势瞬息变化,快速何殊闪电,尤其双方原本相距是有一丈来远,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竟然一下就到了面前。
原来就在乾天子右手微抬之际,四名黄衣少女不待吩咐,已推动辇车,朝前推了过来。在天上,雷部有个推车的女,叫做阿香,大家公认她是“至捷之”。乾天子这四名黄衣少女,推动辇车,就是经过特殊训练,不但快捷,而且轻稳,实在不输雷部的阿香,辇车从谷飞云面前相距一丈来远。朝前推进了一丈光景,已经到了谷飞云面前,广场上千万支眼睛,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辇车是如何移动的?
谷飞云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方才听了醉道人“传音入密”的话,要接下对方十招,务必先求自保,自然以施展“紫府迷踪”身法最安全了,最强的敌手,都未必伤得了自己。一念及此,立即展开身法,身形一侧,向旁闪出。
要知对方手势虽然只有一记,但却变化靡定,寻丈方圆都在他若隐若现的手势笼罩之下,你纵然侧身闪出,前面还是有着似拿似拍的手影朝自己身上攫来,无形潜力更是充满在前后左右之间,几乎妨碍到自己使展身法,这样一连换了三式身法,才从对方手势下脱身而出。
其实这一招只是乾天子抬了下手的时间而已,等谷飞云闪身出来,定睛瞧去,辇车依然停在原处,和自己仍保持了丈许距离,好像方才自己换三式身法,才能脱身而出,乃是多余之事,或者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