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无忌道:“来,二师弟、五师妹,愚兄给你们引见……这位是名重一时的羊角道长,这位是用毒能手人称毒手郎中的秦大山秦老哥,这二位是尺炼双杀呼延赞、呼延弼兄弟……”接着又向四人道:“他就是在下二师弟张少轩、五师妹祝纤纤。”
张少轩一一拱手,连说着“久仰”、“幸会”和“欢迎光临”等话,大家重又落坐。束无忌朝张少轩询问了醉道人和谷飞云等人的情形,张少轩、祝纤纤二人一一答了。
束无忌摺扇轻摇,郑重的道:“谷飞云一身所学,很有可观,当日师父他老人家曾有收归门下之心,不想他居然潜逃出谷,师父对此事极为震怒,此子不除,终必为本门后患。”
秦剑秋道:“既然如此,就把他除去好了,难道有什么顾虑不成?”
束无忌朝他笑了笑道:“要除去谷飞云原非难事,但他后面有南山老人撑腰,譬如这次西来,居然还有醉道人暗中保护。”
秦剑秋道:“这个容易,二师兄不是和醉道人很熟吗,他从前不是也经常到西山别墅来的吗?明天谷飞云等人向二师兄辞别,二师兄只要把醉道人多留几日,事情不就摆平了吗?”
束无忌白皙的脸上不禁飞起一丝笑意,颔首道:“三师弟这一计策,倒可一试。二师弟,明天你有把握留得住醉道人吗?”
张少轩道:“这个……小弟也没有十分把握,但醉道人从前到西山别墅来,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最近有十年没来,是因为他去云游天下名山,但他嗜酒如命的脾气,却丝毫也没改,明天由小弟和五师妹坚决挽留,我想也许可以留得住他。”
束无忌摺扇在手掌心敲了一下,含笑道:“这样就好。”
一名庄丁走了进来,垂手道:“启禀二公子,酒筵摆在东阁,可以请贵客入席了。”
张少轩站起身,拱拱手道:“各位道长、大师兄、三师弟、六师妹,一起请到东阁入席了。”束元忌算得也没有错,但人算不如天算,他做梦也想不到当天晚上,西山别墅竟会出事。
晚餐前,醉道人早已喝得酩酊大醉,在房里休息。现在大家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叫醉道人的了,好像不喝醉,就名不符实似的。嗜酒如命,每喝必醉,这也是醉道人的可爱之处。现在快接近初更了,谷飞云悄悄跨下床来,悄悄推开右首窗户,穿窗而出,落到地上,依然十分小心的朝芝苑正面绕去。
只听醉道人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两个小丫环已被贫道点了睡穴,小施主只管大大方方走出去好了,你们会合之后,从芝苑下去,离山麓还有一二十丈光景,左首有一条小径,可以攀登一处石崖,那里正好居高临下,面对整座庄院,你和他们到崖上去,就可一目了然,也不虞她们惹事了。”
谷飞云应道:“在下知道。”举步走出,来至牌坊前面,过没多久,只见荆月姑、冯小珍、珠儿三人,也迅快的走来,人还未到,就听冯小珍压低着声音娇笑道:“大哥,今晚很刺激咯。”
珠儿道:“刺激的还在后头呢。”
谷飞云问道:“你们把两个使女都制住了吗?”
珠儿得意的笑道:“这还会有问题吗?”
谷飞云道:“那好,你们随我来。”说完,举步朝外就走。他们下了平台,一路寻着石级往下,行到快近山麓,果见左首依稀似有一条小径,这条小径十分逼仄,若非谷飞云目能夜视,几乎无法辨认。
三位姑娘跟着谷大哥折入小径,冯小珍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谷飞云回头笑道:“这是醉道长指示,要我领你们到这里来的。”
四人一路疾行,不一会,前面果然有一座二三十丈高的石崖,谷飞云领先从石崖侧面攀登上去,三位姑娘也依次攀登而上,崖上还算平正,约有四五丈见方。谷飞云俯下身子,吹去灰沙,就坐了下来。荆月姑也傍着他坐下,一面说道:“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庄院,任何一处有什么动静,都可以一目了然。”
冯小珍问道:“今晚不用我们出手吗?”
谷飞云含笑道:“醉道长就是这个意思,要我们坐山观虎斗,不准我们多管闲事。”
珠儿甩下了辫子,目注庄院,凝惑的道:“不知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有什么人会找上西山别墅来呢?”
谷飞云道:“小妹子,你先坐下来,待会不是就知道了吗?”
荆月姑悄声道:“你们说得小声一点,夜深人静,我们身在高处,话声容易传出老远的。”
谷飞云点头道:“二妹说得是。”
荆月姑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大哥要叫我二弟才是,万一在路上顺口叫了出来,不就让人笑话吗?”
谷飞云道:“好,好,我以后一定注意就是了。”
冯小珍是个生性好动的人,坐了一会,眼看庄院中一片黝黑黑的,不见丝毫动静,忍不住站了起来,说道:“好沉闷咯,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谷飞云也觉得有些怪,西山别墅有不少庄丁,从自己观察所得,每个人都步履轻捷,分明都有一身武功,他们纵然在自己等人面前,尽量掩饰,也无法掩饰得住。依照常理,偌大一座城堡,夜晚至少也有巡逻的庄丁,但今晚不仅四处一片漆黑,连巡更的人也没有一个,沉寂得几乎像是一座空城,这情形岂非有反常情?
就在此时,忽见城墙外西北两侧似有不少人影,俯身疾行,渐渐接近围墙,又迅快的隐伏下去。两边人数,少说也各有数十人之多。心中不禁暗暗起疑,忖道:“这些人会是什么路数呢?”一面低声道:“你们快瞧,围墙外西、北两首,各有几十个人已经掩近围墙了。”
冯小珍凝足目力,依然看不到什么,问道:“人在哪里?”
谷飞云道:“他们都是俯着身子疾行,现在已在墙外隐伏下去。”刚说到这里,接着低哦一声,又道:“南首也有人来了,也有几十个人,这一批人好像没有掩饰行藏,是朝大门来的。”
珠儿问道:“谷大哥,你看清楚他们是什么人吗?”
谷飞云笑道:“我只能看到幢幢人影,哪里分得清是什么人?”
荆月姑道:“这就了,三处合起来,岂不有一百五六十人,这会是哪一路的人呢?”
冯小珍道:“来的当然是西山别墅的敌人了。”
“对了。”荆月姑道:“庄院中一片漆黑,可能是张少轩早就得到消息,有了戒备。”
“不错。”谷飞云道:“他早已知道今晚有强敌压境,所以事前就有了布置,不然不会如此沉寂的。”
珠儿道:“醉道长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吗?不然,他怎么会说瞧热闹可以,要我们绝不可以出手呢。”
荆月姑道:“对呀,西山别墅今晚有强敌压境,醉道长怎么会知道的呢?”
正说之间,南首的一行人已经到了城堡大门之前,他们既未掩饰行藏,就在门前站停下来。接着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西山别墅守门的庄丁听着,你们快即进去通报,就说少林寺监寺大师来了,速请二公子出来迎接。”此人声音铿锵,是以“千里传音”送出,因此连隐身在庄后石崖上的四人都可以听得到。
谷飞云不禁一怔道:“来的会是少林寺的监寺至慧大师。”
荆月姑道:“少林寺出动了这许多人。”
冯小珍道:“庄院里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过了一会,只听那苍劲声音又道:“西山别墅的庄丁们,你们听到没有?少林寺监寺大师来了,快叫你们二公子出来迎接。”话声足可传遍庄院每一角落,但庄院中还是没有半点声息,也没人答话。
谷飞云道:“看来张少轩准备和少林寺放手一搏了,不然不会不加理会的。”
荆月姑道:“他无缘无故怎么会和少林寺反目的呢?”
谷飞云道:“我看一定是有原因的……”
话声未落,突听一个苍老声音沉喝道:“这孽障既然拒不开门,至通师弟,你给我破门而入。”这说话的是监寺至慧大师的声音,方才那苍劲声音,则是达摩院长老至通了。
接着但听至通大喝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砰”然巨响,敢情他以“金刚掌”劈开大门,口中发出一声大笑,说道:“大门已启,监寺、院主请。”
原来今晚除了达摩院住持至慧大师和长老至能、至济、至通,及十八名护法弟子外,还有戒律院住持至清大师、长老至中率同十八名护法弟子同来。至通口中的“监寺”自然是至慧大师,“院主”则是至清大师了。
至清大师合十躬身道:“师兄请。”至慧大师合十答礼,当先举步跨入大门,他身后则是至清大师,然后是四位长老至能、至济、至通、至中,然后是达摩、戒律二院的三十六名护法弟子,分作两行鱼贯走入。
至慧大师手持镔铁禅杖,一直走到大天井中间,面对大厅,停下步来,沉声道:“张少轩,老衲和戒律院至清师弟来了,你还不出来迎接?还有,本寺叛徒知客堂道觉,畏罪潜逃,来至西山别墅,你若是不想担负窝藏叛徒的罪名,速把道觉捆绑送出,万勿自误。”他这番话自是以上乘内力说出,整座西山别墅的任何角落,均可清晰听到。
隐身石崖上的荆月姑轻哦一声,低低的道:“大哥,这就对了,少林寺知客僧道觉,一定和张少轩早有勾,结昨晚醉道长去了少林,跟至慧大师说出道觉的事,道觉在寺内一定有很多同党,也广布了眼线,眼看东窗事发,就潜逃到西山别墅来了,至慧大师也就假追捕道觉为名,找上西山别墅来了。”
谷飞云颔首道:“可能就是这样。”
至慧大师喝声完毕,西山别墅大厅上依然一片沉寂,就是其他地方,也都黝黑沉寂,不见一丝灯光,不闻一点人声,好像整座庄院,久已无人居住一般,自然也没有人答话了。至清大师合十道:“师兄,这两个孽徒沆瀣一气,不肯出来,依小弟之见,只好派人进去缉拿了。”
至慧大师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接着朝至能、至济二人吩咐道:“至能、至济师弟,你们率同护法弟子由左首进去搜索,如果有人顽抗,一律给我拿下好了。”
至能、至济二人躬身道:“小弟领命。”
至慧大师又道:“至通师弟,你和至中师弟,率同戒律院弟子从右首进去搜索,如有顽抗,也给我一起拿下。”
至通、至中二人同时躬身道:“小弟领命。”
至通抬目道:“两位师兄只有两个人留在这里吗?”
至慧大师微微一笑道:“凭愚兄和至清师弟二人,还怕孽徒不成,你们快去吧。”至能、至济、至通、至中四人各自手持禅杖,率同达摩、戒律二院弟子,分作两路,一左一右,迅即往里走去。
崖上冯小珍看得怪,低声说道:“大哥,张少轩勾结道觉,现在少林寺的人已经破门而入,怎么还不出手呢?”
荆月姑道:“这事情确实有些怪,张少轩夫妇既是通天教主门下,武功自是极为高明,何况庄中还有一百多名庄丁,也个个身手敏捷,武功不弱,少林寺僧人已经破门而入,怎么会没有一个人抵抗的呢?”
谷飞云目注庄院,一面笑道:“二妹,你这话说错了,如果他全庄的人已被拿下,才能说没有一个人抵抗,现在既没有人被擒,只能说双方没有遭遇罢了。”
珠儿道:“那他们庄上这些人呢?”
少林寺达摩、戒律两院的人,进入庄院内宅,差不多有一刻工夫之外,但整座庄院依然静寂如故,不闻一点打斗之声。这是说,他们一直没有遇上庄院里的人了,这是不可能的事。谷飞云也深感纳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他双眉微蹙,迟疑的道:“莫非张少轩另有什么阴谋不成?”
荆月姑道:“大哥认为他有什么阴谋?”
谷飞云道:“这个我一时也说不上来,总之,偌大一座西山别墅,不可能会一个人也没有。”就在他们说话之时,已可看到少林寺左右两队僧人,已从内宅搜索到后院,现在他们又从后院分头搜索到山麓,已有一队人循着石级前去芝苑、兰苑。
珠儿小声道:“庄院里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哦,大哥,芝苑里的明珠、明月,和兰苑的春兰、香兰,都被点了穴道,这回要落到少林寺和尚的手里了。”
谷飞云道:“我们现在也不能赶去给她们解穴呀。”
冯小珍道:“对了,这四个丫头一定知道张少轩躲在哪里的了。”过不多久,只见那些和尚依然循着石阶退了下去。
珠儿道:“谷大哥,他们好像没逮到人呢。”谷飞云早已看清楚了,他们并没有押着人下去,心中也暗自怪:
荆月姑俏声道:“醉道长不是留在芝苑,醉卧未醒吗?”
谷飞云笑道:“你以为醉道长真的一醉不醒吗?他可能下去了也说不定。”
两队少林僧人搜遍了整座西山别墅,现在已从原路退了出去。至慧、至清两位大师此刻已经在大厅上枯坐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两队少林僧人也正好从左右长廊退出,相继走上大厅。左首一队是达摩院的护法弟子,由至能、至济二位长老率领。右首一队是戒律院护法弟子,由至通、至中二位长老率领。
他们一个个右手持杖,左首单掌当胸,在石阶前停步,然后相对站定,只有四位长老举步走入大厅,由至能为首,朝监寺至慧、戒律院住持至清两人行了一礼,说道:“启禀监寺、院主,小弟等四人分率达摩、戒律二院弟子,搜遍整座西山别墅,不但不见张少轩夫妇及道觉三人,就是院中庄丁佣人,也一个不见,这座庄院,业已空无一人。”
至慧大师听得不期一怔,说道:“会有这等事,他们撤走得竟会如此快法?”
至清大师脸上微有愠色,沉声道:“全是道觉这孽障走漏了消息。”
至慧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只怕咱们寺中尚潜伏有张少轩的同党,不然道觉已被拿下,如何会被他脱逃,而且他脱逃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已出发,整个西山别墅的人,为数不少,要全部撤退,也不是半个时辰所能办得到……”
至清大师矍然道:“师兄之意,是说张少轩早已得到道觉行藏败露的消息了?”
“不错。”至慧大师颔首道:“照这情行看,他们很可能在上灯时分,已经全部撤走了,不然至远师弟率同两个罗汉阵的僧侣,分由北、东两路包抄过来,岂会毫无发现?”
他口中的至远师弟,乃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率同两个“罗汉阵僧侣”,少林寺一个“罗汉阵”为一百零八人,两个“罗汉阵”,岂非来了两百一十六名僧侣?少林寺今晚精锐尽出,不仅出动了达摩、戒律两院的人手,还有两个“罗汉阵”由罗汉堂住持至远大师亲自率领,包围了西山别墅,但结果还是让张少轩夫妇和所有庄丁全都跑了。
老和尚们还不知道今晚在西山别墅的,除了张少轩夫妇,还有束无忌、秦剑秋夫妇,以及武当名宿归二先生,羊角道人,毒手郎中,尺炼双杀等人。尤其这次全庄撤退,也是由束无忌所策划的。他不但是通天教主座下首徒,教中事务多半由他住持,因此也博得小诸葛之称。通天教主门下八大弟子,师弟妹们见到这位大师兄,无不十分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