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情况”的意思不外乎有二。
如果觉得能够控制住且渠部的胡牧,那么就杀了。
如果暂时还得依靠拔若能掌握且渠的胡牧,那么就不杀。
莘迩征询了黄荣、张景威、麴经等的意见,他们都认为最好不要杀。
莘迩琢磨了两天,接受了他们的意见。
这会儿见黄荣问起,他说道“如卿等所言,‘杀降不祥’,拔若能既然投降,如杀了他,恐坠国朝德望,不利抚安六夷;而又且渠部内的胡牧甚众,今内徙容易,安其心不易;两者结合,确是不如留他一命,系於郡府,以尽其用。”
黄荣说道“是,明公远见。”
莘迩沉吟了下,说道“景威昨日上书,建议我令和鹿根、勒列两部,各遣子弟入郡为质,并‘三落出一’,亦使内徙。景桓,你意下何如?”
“荣以为,可以实行。”
“好,那你便起草檄文,传令和鹿根、勒列两部。”
令狐奉命他“五落抽一”,不算和鹿根、勒列,只且渠、图图两部内徙的胡牧,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数额。只等张景威登记完内徙的胡落数目与人数,莘迩即可上报令狐奉了。
想到这里,莘迩略觉轻松。
黄荣应道“是。”窥了眼莘迩,吞吞吐吐地说道,“明公,张道将与其父勾结胡虏,罪该万死!史功曹阿附张家,斗胆欺君,是不是也应严惩?”
张金被抓后,史亮心惊胆战,被迫无奈,只好用了其妻之话,说是他妻弟在胡中听错了消息。郡府的吏员们或有信之的。黄荣深悉内情,却知他“从逆”张金。
然而,迟迟不见莘迩治罪史亮,黄荣不知莘迩心意,因於此下提出此茬,作个打探。
莘迩看了黄荣一眼,心道“督邮还没作几日,老黄这是又想升官了么?”
灭且渠、破图图,克胜两郡,回擒张金父子,立威已够。史亮只是个小虾米,杀之不足增益。
在莘迩想来,不若留之。其身上有污点,再用他时,料必指东打东,无有不从。
且那史亮,当日哄骗自己时,数现愧色,也不是个全无良心的。
莘迩笑道“功曹、主簿,是郡府的两个首吏,主簿已罪,功曹不宜再罪。景桓,主簿空缺,我意除君任之,你可愿意么?”
黄荣有点失望,主簿虽然清贵,不如功曹掌握人事,他本来想着,史亮如被治罪,功曹此职非他莫属,但莘迩既然要放过史亮,他也没甚办法,下拜说道“敢为明公效力!”
算来向逵离县已有四五日,也不知路上是否安全,到了哪里?
莘迩步至堂门,眺望东方。
向逵押送张金父子,刚过了张掖郡的屋兰,删丹在望。
此一带雨水充沛,牧草丰美,有处陇州数得着的大草场。
过了草场再东行一二百里,即至王都。
春末夏初,气温渐高,向逵抹了把汗,望见前边官道上起了一阵尘土。
前头的骑卒转回禀道“是张掖的驻军,从北边的草原上回来了。”
不多时,数百骑兵驰奔经过,向西而去。
向逵心知,此必是张掖的阴太守遵令狐奉之命,配合莘迩用兵,而布防於张掖、建康郡界处的兵马。现今莘迩兵胜,这些兵马没了继续巡逻的必要,因是返回兵营。
避开道路,等这支骑兵过去,向逵继续押解向都。
骑兵来的地方,北边草原上,离向逵约百十里处,有两个胡人与他同向而行。
这两个胡人大概是在野外待得时间太长了,灰头土脸,褶袴肮脏,骑的马不知多久没刷了,马腹、马身上到处是泥。
他两人鬼鬼祟祟的,遇到人就远远躲开,行了三二十里,到了一处胡牧的聚居地。
此处聚居的胡牧,发型与卢水胡不同。
卢水胡的发型,大多是剃掉部分头发,把余下的结成一条或多条辫子;而此处的胡牧,则是把中间的头发剃掉,周围的编成小辫,亦有不剃发,只将头发编成许多细辫,披於肩上的。
发型之不同,原因在族源之不同。
此个胡部,是北山鲜卑诸部里边名声最大的秃发部。
部落的人发现了那两个鬼祟的外来客,报给上头。
十余骑驰奔过来,领头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材强壮,有着鲜卑人白皙的皮肤,干干净净的脸,一双眼睛非常明亮。他勒马绕着这两人兜了几圈,问道“你俩干什么的?”
这两人答道“我俩从建康来,奉命求见贵部大率。”
“奉谁的命?”
“且渠大率的次子。”
青年问道“元光么?”
“是。”
“叫你们来何事?”
“事关机密,须得当面禀与贵部大率。”
来骑中一人说道“你不认得么?这位是我部大率的儿子,有话你就说罢。”
这青年名叫秃发勃野,是秃发部酋大的幼子。
那两人听了,说道“此处非说话之所。”
“你不说我就走了。”秃发勃野吩咐左右,“赶他们滚。”装作打马离开。
没得奈何,这两人只好说道“唐人的朝廷搞什么‘收胡设邑’,要断咱们的根本,奴役咱们,我家主人决意起兵抗衡,已经联络了我卢水胡的各部,大家争抢相从;遣小人等来贵部,是想问问贵部大率,愿不愿为了咱们胡人不受欺凌,一同举事?”
秃发勃野听完,怜悯地瞧了他俩眼,问身边的骑士们道“怕不是两个傻子?”
骑士们哈哈大笑。
秃发勃野打马转走,丢下一句“杀了罢!人头送去建康。”
可怜元光的两个使者,因为找不到进入张掖的机会,东躲西藏半个多月,好容易不见了沿线的逻骑,千辛万苦到了鲜卑秃发部,却不知沧海桑田,外头已换了天地,白白送掉两条小命。
五日后,向逵到了王都谷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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