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才能把甲胄兵器铸作农具,让每寸土地都能够得到耕种呢?”
“如果能这样,耕牛能尽其用,蚕桑能业有成。”
“这样,就再也不需要让战士们洒泪滂沱!那时全社会男耕女织,安居乐业,人们一边在大道上行走,一边唱着歌谣,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在来世之中,著作它的人,是那位诗圣。
而这首诗的名字,叫做“蚕谷行”。
但在李辟尘听来,在如此看来,这首诗应当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太平歌。”
这天下,终究不能太平。
我只求得一件事,那便是天下太平。
用那血肉祭祀烈火,使得这天下安宁!
将军的诗中带着决绝,同样也是在向着李辟尘表达他的心智。
他亦是在嘲笑修行中人,不染尘俗,又怎么会知道国破家亡的感受?
李辟尘是这么看着的,亦是这么听着的,而在此时,耳边传来了老人与孩子的声音。
“爷,你说这里曾经那场战斗,凶不凶烈?”
“那当然是凶烈无比的,据说三万五千军马几乎尽灭,那些人家中无亲无族,乃皆是为了报仇所来,那一战杀的天昏地暗,加上仙人关的守军足足死了有十万军马!”
“爷?十万军马?那三万五千人打的是攻城,还杀了六万五千的敌人?”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啊!对了,当初据说,这里战死的将军留下了一首诗谣,天下万世开太平,对了,他应该是叫做”
对话到这里便朦胧不轻,但李辟尘仍旧听清了后面的话。
喃喃念诵了两句,便笑了一声。
龙马扬蹄,李辟尘闭上眸子,再次睁开。
烽火萦绕,血与骨交织而飞舞。
冲锋的号角响彻,苍凉而令人心神惧怕。
如深夜中的鬼魅,太阳下的冤魂,那森森铁甲踏动,向着仙人关上冲去!
如潮水般涌动,而守关的兵卒似乎没有料到这场奇袭战,相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浑身黑甲残袍的将士,才是真正令人感到可怕的事物。
一刀穿身仍旧不死,必然要带走两个敌人的头颅。
血与刀光同时起舞,大雪纷飞寒彻骨!
“死战——!”
“死战——!”
“死战——!”
咆哮如怒龙,声音撼动大海云霄!
铁甲森森,残袍猎猎,那赤色的光芒如血般可怕,择人而噬!
李辟尘行走在这里,同时看见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人。
将军浑身沐浴鲜血,手中的长枪已经折断,他一只手持着残枪,一只手拿着断剑,步伐踉跄,只是那双眸子,当中还留存着凶猛如虎的气魄。
南方的天上,大雪不曾停歇,要把一切葬下。
“道人?”
他抬起头,见到了李辟尘。
那面上的铁甲也已经碎开,额头上的血如同泉水般涌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吐着气,但呼出来的都是血腥。
李辟尘看着他,此时挥挥手,于是四面八方的景色全都静止了。
天地寂寥而茫茫无声,李辟尘看着将军“四百年你比旁人存续的更加久远,可你当年,没有听到那钟声吗?”
将军没有回应,而李辟尘叹息了一声“原来如此,我敲的晚了一点。”
“呵”
莫名其妙的对话,将军是如此想着的,他迈出了踉跄的步伐,而就在此时,四面八方,涌起云雾来。
光影交织,风雨轮转。
一道轻雷响彻云天。
于是,如蚕谷行中所说的景色,出现在了将军的眼中。
天下郡国向万城,无有一城无甲兵!
焉得铸甲作农器,一寸荒田牛得耕?
牛尽耕,蚕亦成。
不劳烈士泪滂沱,男谷女丝行复歌。
“天下太平?”
将军看了看四周,那自己诗歌中所描绘的景色终于出现了,男儿解甲归田,女儿织麻弄桑,牛儿在地中拖犁,蚕儿在桑上吐丝。
“桑纤,太平。”
将军看着自己,足下是一汪清水,当中倒映着那张并不年长的面孔。
他其实不过花信之年,即不过二十四岁左右的年纪。
散去了那些污浊,原来他清秀的如同女子。
黑发披散下来,身旁没有少女为他诵歌,但他看着这四周的幕景,无声的笑了起来。
清水泥塘,土路花香。
随后,他转过身,看着站在土路边缘的道人。
“这是什么?天下定了之后的景色吗?是梦,还是幻境?”
道人开口“这是你身死之后的景色,是的,如你所愿,这天下太平了。”
“太平了,那么我们胜了吗?”
将军在追问,他看着李辟尘,后者摇头,而这时候,四周的景色又一次的变化了。
蜀道出现,依旧风雪,但却没有了死战的将士,也没有了惊慌的守卒。
唯有那老人和孩子,依旧在谈论四百年前的事情。
将军看到了他们,他们却看不到将军。
李辟尘也能看见他们,他们也能看见李辟尘。
李辟尘望着他们,问了一声“那么,四百年前,那场战斗,是谁胜了呢?”
老人转过头来,笑了一声“是那将军胜了,虽然军马几乎尽灭,但传说,仍旧有八百残袍活了下来。”
“蜀道难,仙人关”
老人笑了起来,而将军站在李辟尘身边,听着老人诉说四百年前的事情,他的神情中,终于带上了笑意。
“蜀道难,仙人关天外兵蛮,魂残梦断。”
他身上的衣甲崩散,口中喃喃说着古老的歌谣。
李辟尘笑了一声,指了指那孩子手中的木将,道“顾将军,那木人,你看像不像你?”
往古的故事,本觉得应无人记,却不曾想,实则早已流传。
将军注视着那木人,轻轻一笑。
天下郡国向万城,无有一城无甲兵。
焉得铸甲作农器,一寸荒田牛得耕?
牛尽耕,蚕亦成。
不劳烈士泪滂沱,男谷女丝行复歌。
天下,可太平?
李辟尘呼出口气,辞别了老人与孩子,那手中掂量着花了三个铜板买来的木人,模样倒是威风凛凛,一如那披甲将军。
龙马踱步,后方烟云四起,当中隐隐,露出那曾经关隘。
破落不堪,断壁残垣,倾塌的山。
四百年前,血染天。
四百年后,雪染田。
仙人关下见仙人,轻雷青影过青生。
听,是谁走关行?
马蹄声声,残袍浩浩。大风起,高歌去。
有人笑矣!
云在青天雪在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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