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歌伏下身,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沉默冰冷的额头上,泪水,不断的滴落在沉默脸上,
她用一种呓语般的声音,静静的,柔柔的开口:“沉默,我来了......你知道吗?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你什么都瞒着我,还在我家里放个什么监视系统,弄的我一点隐私都没有了,可我后来又不生气了,因为我知道,你无论做什么,都是为我好,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开心的接受,可是,你怎么可以为了我把身体弄成这样?”
低低的叹了口气,黎歌继续深情的诉说:“傻瓜,难道你忘了吗?你是我全部的幸福啊!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应该幸福,因为,只有你幸福了,缩在壳里的我,也才会是幸福的啊......”
“我们告别的时候,不是说过彼此保重吗?你又骗了我,你本没有好好保重自己,所以,你要快点醒过来,因为,我要找你算账,我要惩罚你,罚你永远不许再离开我,永远只给我一个人做饭吃,只对着我一个人笑,每天都要告诉我,你爱我......”
黎歌已经泣不成声,她缓缓起身,轻抚着沉默的发,眼里突然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哀痛:“桑柔姐姐找我的时候,我想过拒绝她,我害怕见你,因为我的过去太可怕,太肮脏,我曾经想过,我是配不上沉默的,可是我又想,那不是我的错,我只是个受害者,沉默为了我,连死都不在乎,还在乎一段过往吗?所以我来了,我已经从封闭的壳里走出来了,请你也不要再沉睡下去了,好吗?”
黎歌又俯下身去,在沉默额头上轻轻一吻,而后起身走到客厅,在钢琴边坐下来,掀起盖子,纤长的手指抚过白色的琴键,她开始弹琴,萧邦的《雨滴前奏曲》,在静静的雨夜,和着清新宁静的琴曲,床上的沉默,缠满绷带的手,微不可察的动了一动......
五天过去了,沉默还是没有醒来,黎歌白天照顾他换药吃药,打点滴,喂流质食物,有时间就一首接一首的弹琴,或者在沉默耳边说些悄悄话,晚上,她和衣睡在沉默身边,感受着他的温暖,她坚信沉默会醒来,也许,再过两天,沉默就醒了......
黎歌在教堂里忙着照顾沉默,过的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日子,外面的世界却已经乱了套。
夏夜在黎歌消失的那一晚收到她的短信息,知道她没事,却放心不下,一条接一条的信息发过去,黎歌只说自己很安全,打电话过去她也不接,于是他仍旧放心不下,和雷洛一起,几乎要将珩城的地皮翻了个遍,却仍是没有半点线索......
潇湘苑11号,齐宅。
这天,齐宅来了客人,叶宇骋这天恰好休息,有幸见到了这位客人。
这是个俊美深沉的男人,叶宇骋初看他时,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漂亮的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看上去眼熟的很,可是,他确定,自己和这个男人从来没有任何来往,甚至在这之前都没有听说过他......
“宇骋,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尊业集团的主席曲离风先生,”齐方意微笑着替他们介绍,“离风,这是我儿子的舅舅,我的妻弟叶宇骋,亚洲顶级的骨外科专家。”
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在齐方意的引见下相互微笑,握手,寒暄。
叶宇骋在听到曲离风这个名字时,心里突然顿了一下,曲离风,离风,黎歌......难道......?!
叶宇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他笑着说:“曲先生这样年轻就成为尊业的主席,真是了不起。”
“哪里,叶医生太客气了。”曲离风笑笑,眼里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
“曲先生您这样优秀,如果您有个妹妹,我一定要去追求她的。”叶宇骋还是笑着,却抛出这样一句不合他身份和格的话,这句,是用来试探曲离风的。
“我妹妹已经去世了。”曲离风连那种没有温度的笑都省掉了。
叶宇骋心里一跳:他果然有个妹妹!
齐方意却有些意外的看着叶宇骋,他素知叶宇骋为人,今天却如此反常,心里不由添了几分疑窦,这时,只听叶宇骋一脸抱歉说:“真不好意思,我失礼了。”
曲离风笑了笑,并不接话,齐方意见场面有些尴尬,就对曲离风道:“离风,我知道你最喜欢收藏玉器,我这里有几样珍品,请你来鉴赏一番。”
“好。”曲离风眼里终于有了点生气。
齐方意带着曲离风到三楼自己的收藏室里,那里是齐方意多年来收藏的古玩玉器,齐方意从门边小柜里取了副新的白色手套递给曲离风,曲离风会意一笑,将白色手套戴好,然后开始仔细观察室内的藏品。
齐方意却是观察着曲离风,他之所以对曲离风有这么深的好感,还请曲离风到家里来玩,完全是因为这个男人和那个女孩七分相像,
而且曲离风也是A市人,这让齐方意觉得自己离那个女孩似乎又近了一些,尽管知道这样做很可笑,但齐方意却控制不住自己,自从在商场遇到那个女孩后,他就像着了魔似的,一定要把这个女孩找到!
他想了许多办法,派了许多人,可是都一无所获!
他曾经想到儿子的老师,那个叫黎歌的女孩,可是,这个女孩似乎一切正常,毫无破绽,除了......除了他们的名字。
一个叫曲离风,一个叫黎歌,这其中,有关联吗?
曲离风有个已经去世两年的妹妹,谁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她的任何资料,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关于这个妹妹的一切,似乎被人有意识的隐藏起来了......
齐方意再看看曲离风,像,真的很像,甚至那不经意间蹙眉的动作都很像......
齐方意又苦笑起来,他们有关联又怎样?找到那女孩又怎样?齐方意,你能做什么?救这个女孩吗?似乎已经用不着了,在商场看见她时,她神采奕奕,明明是过的很不错,找到她,难道是要提醒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吗?
而这个叫曲离风的男人,是个明的商人,在生意场上口碑虽然不错,可私下里,谁都知道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这次这笔生意,他亲自到珩城来谈,足见他的认真和重视,可是,总有哪里是不对劲的呢......
齐方意迷惘了,他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这个曲离风又和那女孩如此相像,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谋吗?
可是,究竟是怎样呢......
回到自己房间的叶宇骋,心中也并不平静,他心里隐约觉得,黎歌和曲离风肯定是有关系的,黎歌很可能就是曲离风口中那个已经去世的妹妹,那么,要不要让他们兄妹相认呢?
如果黎歌不是曲离风的妹妹,这样做,岂非尴尬?甚至会影响到姐夫的生意......
他突然想到齐颀,自己的宝贝外甥,他最近还是一直住在画室里,埋头苦干,简直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这都是因为那个黎歌啊......
叶宇骋看着墙上一幅齐颀的油画,眼睛微微眯起,黎歌啊黎歌,如果你真是曲离风的妹妹,那么,你很应该和你的哥哥相认啊......
即便你不是,也没有关系,以你的美丽,曲离风一定不会放过你,那时,我们的家就可以清静了......
夜雨凄凄,正在照顾沉默的黎歌,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冻的有些颤抖,她干脆缩进沉默的被子里,睡在沉默身边,却依旧心神不宁,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雨越下越大,冷风裹着夜雨拍打在窗户上,客厅里那扇没关好的窗户发出噼啪的声响,黎歌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走到外面,刚要伸手把窗户关好,却听见一阵熟悉的旋律,那是她最钟爱的《幻想即兴曲》......
黎歌凝神静气,细细聆听,心中不由得大为叹服,弹琴的这个人,技巧已臻化境,将这首曲子几近完美的诠释,只是......只是在转入D大调如歌的小广板时,这里的旋律虽然还是优美轻灵,却在温柔迷人的意境中带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凌厉和深沉......
好奇怪的感觉啊......
琴声仍在继续,似乎,就在不远的地方,好像走个几步就能找到这个人了......
黎歌突然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要去看看,看看这个弹琴的人!
黎歌出了门,听得琴声就在离自己不远的东面亮光的地方,她伸手接了一把清冷的雨,一头扎进漆黑的夜色中......
黎歌心无旁骛,循着琴声一直往前走,穿过一座青石板桥,终于到了一座大大的院子门口,琴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黎歌推了推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心里觉得奇怪,桑柔明明说这里是依照什么步步惊心的阵法修建,可她一路走来,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顺利的出奇,难道桑柔是怕她乱跑才这么说的?可桑柔不是那样的人,她那样说,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黎歌想来想去想不通,索甩了甩脑袋不去想,现在,她只想看看这个琴艺堪比大师的人!
这个院子,仍旧没有任何异常,黎歌顺着青石板路,走过弥漫着栀子花香的院子,来到一个亮着灯的房间,黎歌站在门口,静静的聆听,房里那人,一遍又一遍的弹着这首曲子,似乎永无休止......
然,曲终有尽时,黎歌在屋外不知听了多久,只知自己浑身都淋透了,房里的琴声终于停了下来,而后,一个男人催霜化雪般的声音轻轻响起:“外面雨大,若要听琴,请进来吧。”
黎歌怔了怔,还是推门进去,一个银发如雪的男人,背对着她,坐在黑色的琴凳上,听得黎歌进来,那人缓缓回首起身,黎歌一见这人的样貌,不由得呆住了,脑子里莫名出现一句古文:“形象清矍,古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英俊?美丽?帅气?妩媚?感?不,不够。
似乎任何词语都不能形容这男子万一的风华,唯有这几句晦涩的古文,可以让人在文字里慢慢回味,细细体会......
这时,男人看着浑身湿透的黎歌,露出一个慵懒的微笑:“听琴听到雨淋风吹而不惧,你也算个痴人。”
只是那样一个微笑,黎歌却觉得有些想要哭泣的冲动,像流浪在外的孩子,见到久别的父母,油然而生的一种委屈和自怜,她看着这个男人,期期艾艾的问:“你是谁?”的
男人又笑:“你虽不知我是谁,我却已经知道你的身份,能闯过我的轩辕八阵而不受其害,你是第一个,如此资质,真叫我起了爱才之心。”
“轩辕八阵?”黎歌愣了愣,马上明白过来,不由得失声道:“你是那个首领!你不是还有两天才回来吗?怎么......”
“我若不是早回来这两天,又怎知会有个天资如此过人的孩子在我的地方出现呢?”男人轻轻笑着,声音也还是慵懒柔和的,却让黎歌感到莫大的压力。
“你......你说的天资过人的孩子,是我吗?”黎歌突然有了小小的激动,似乎被这样一个男子肯定是件让她极为开心的事情。
“果然还是个孩子,”男人又笑了,他微微出一口气,一双深邃如潭的眼睛看着黎歌,“你可以叫我司幽。”
“呃......司幽,你,你的琴弹的真好!”虽然还有些紧张,但黎歌的赞叹却是由衷的,发自内的。
“你也不错,若非你际遇太过苦楚,想必早有一番成就。”司幽淡淡的说着,眸中带着几分欣赏。
黎歌突然觉得全身发冷,那种寒意是自心底透出再弥漫至全身的,她沉默一下,有些淡漠的看向他:“你也知道我的身世吗?”
“沉默是我的门徒,我自当事无巨细。”他淡然的说着,一双清润的眸扫过黎歌瑟瑟发抖的身体,忽又柔声细语:“你还是先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掉吧,否则,很容易生病。”
黎歌定定的看着他,迟疑一下终于开口:“你会惩罚带我进来的人吗?”
司幽微笑:“你是说桑柔?她做的事她会负责,你不用为她担心。”
“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惩罚她?她也是为了沉默好......”黎歌看着司幽的眼睛,越说越小声。
司幽却走到她面前,温柔的将她耳边的一绺湿发掖到脑后,轻轻开口:“你为什么不心一下自己?要知道,你擅入‘混沌’禁地,也是要受惩罚的。”
司幽的身上,有种奇异的香气,象雪松、黑檀木与香草的味道,黎歌被这种内敛而不失张力的体味弄的有点晕乎乎,然而却还是勇敢而坚毅的看着他:“我可以受加倍的处罚,可你不要惩罚桑柔,好不好?”
司幽伸手抬起黎歌光洁玲珑的下巴,线条柔和的嘴唇,几乎要贴到黎歌的唇上,黎歌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就在她以为司幽要吻向自己时,司幽却淡如春水般的笑了笑:“理由呢?小丫头。”
说完,他松开了黎歌的下巴,这时黎歌才发现,司幽的眼睛是蓝灰色的,象灯光下的黑珍珠,折出幽柔典雅的光泽,那雪白的长发,似乎也现出一种幽蓝的光泽,身上的唐装却是血色的柔纱所制,衬着里面白色的雪缎里子,古朴之至,风雅无匹,黎歌忍不住在心中一叹:“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小丫头?”司幽柔柔的唤了她一声。
黎歌终于回过神来,羞红了脸说:“桑柔对你很重要,是不是?那你就别惩罚她了,留着她好好为你做事,也算将功补过了,对不对?至于我......”黎歌微微苦笑,“反正我一直都是个没用的人,罚我,你可以出气,也不耽误你们组织里的大事,对你来说,很合算啊。”
司幽摇摇头,蓝灰的眸闪出梦幻般的异彩看着黎歌:“你有这样美丽的脸,这样完美的身体,这都是你最好的武器,为什么说自己无用呢?”
黎歌身子发抖,一脸警惕的看向司幽:“你这话什么意思?”
司幽深深的看着黎歌,轻柔一笑:“用你的身体取悦我,也许,我会考虑你说的话。”
黎歌的眼里,一下涌出许多种情绪,震惊,愤怒,无奈,鄙夷......
最终,化成如冰的冷漠
司幽静静的看着黎歌,脸上仍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笑容。
黎歌也笑了,眼中的坚冰消融成暖暖的春水,这样美好的笑容,即使如司幽这般人物,也一瞬的怔忡,就在这一瞬间,黎歌突然向门外冲去,奔入茫茫夜雨,司幽并没有追赶,只是看着那个柔弱的背影,高深莫测的笑了。
黎歌在雨中疯狂奔跑,鞋子也跑掉了,脚底被地上的尖石刺的鲜血直流,她却顾不上这些,她只想快些回到沉默身边,哪怕用打的,也要把沉默弄醒,只要沉默醒了,司幽一定会有所顾忌,一定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了......
然而这次,她却怎样都跑不出去了,筋疲力尽时,她赫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司幽的院落门口!
这时,她才明白桑柔的话绝不是在吓唬她!黎歌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脚上的血与地上的雨水混在一起,呈现一种怪异的粉红色......
黎歌看了看那个灯火通明的院子,再看看四周,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她却还是不甘心,拼命支持着自己站起来,她再次跑进夜幕中,这次,她换了个方向,等她再次回到这个灯火通明的地方时,她终于绝望了.....
门,轻轻打开了。</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