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一震,泛黄的纸顿时化做千万个蝴蝶,漫天飞舞。司马晚晴笑道,“你不用再编谎话来骗我,我不会相信。”唇角明明是上扬着笑意,眼底却是无尽的悲凉。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事实就是事实。”段喻寒执着的要她承认事实。他知道,她若真的不信,根本不屑多说。她现在的表现,恰恰表明有几分相信。
司马晚晴霍地转身,“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吧。我很累,要回去休息了。”足尖一点,如穿梭林间的燕儿飞掠上岸,翩然几个起落,已不见踪迹。
“让她静一静,真相还是谎言,她自会求个明白。”很怪,裴慕白忽然觉得段喻寒并不那么令人讨厌。
段喻寒看了看他,第一次发现他很顺眼,“说起来,我们相识已久,居然没有好好聊过,倒是一大缺憾。”
裴慕白哈哈一笑,“我以为你一直把我看成敌人。”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何况,我若是你,当年也会义无反顾的帮她,所以我并不怪你。” 一旦放下心结,段喻寒很清醒的知道,烈云牧场和江南裴家应该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冲进暗香阁,司马晚晴颓然倒在床上。脑中仿佛有无数杂乱丝线在纠缠游走,却始终无法看明捋顺。
调息静心,细细思量。即便段喻寒是受辱在先,她也无法原谅他报复的残酷毒辣。即便她真是岳中正的孩子,她和他之间还是有杀兄之仇。何况司马烈对她多年的抚育之恩,也不能抹煞。她,终究还是要他偿还血债。
只是,她为了替亲人报仇,却要牺牲另一个亲人的命,加上司马冰和岳中正一世的伤心难过,究竟是否值得?
无边无际的倦意重重袭来,昨日的纵情加上今日为裴慕白一路担心奔波,再有适才的激动困扰,她终于伏在柔软的被衾上,沉沉睡去。
睡梦中,手习惯的摸到枕下的白泥,抚弄那俊逸脱俗的轮廓,一丝忧伤的笑浮上眉梢。
梦中,他带了十四岁的她在宴和塔顶,仰起脸看星星。
他突然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比翼双飞。”
“就是一只鸟和另一只鸟翅膀挨着翅膀一起飞呀,我当然知道。”她忽闪着大眼睛。
“不对,是这样。”他倏地搂过她的腰,自塔顶飞身而下。那么高,她吓得紧紧闭上眼睛,死死抱着他。
“胆小鬼,”他在她耳边轻笑。
清凉的夜风自脸畔轻柔而过,她忿忿的鼓足勇气睁开眼。远处点点繁星和万家灯火连成一片,相互辉映,煞是美丽。
他和她在天空中自由飞舞、辗转、盘旋,恍惚间她真以为自己是小鸟。
“好漂亮。”她大笑着。他束发的丝带飘飘然拂过她的脸庞,有点痒痒。她一偏头,看到他漆黑如子夜的双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第一次被他看得害羞起来,手一软,险些掉下去,他却更紧的拥着她。
后来,他带了她稳稳的落在地上,她还赖在他胸前。
“还怕吗?”他点点她的小鼻子。她摇摇头,不敢让他看到绯红的脸。
“那么高,万一我们掉下来怎么办?”她有点不相信他的轻功如此高超。
“不会有万一。”他郑重向她保证,“就算有万一,你也一定不会有事。”
她吐吐小舌头,“真担心你失手,会摔死的。”
“我若失手,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死?”他的情忽然很古怪。
她想说“和你一起,死又有什么可怕?”但终究不好意思说出口,只灿烂一笑,紧紧执了他的手。
“不好了,不好了。”宝儿的声音陡然闯入梦中,司马晚晴一下惊醒。
“什么事。”
“夫人,湖边的绣舫突然起火爆炸。”
“什么?”司马晚晴翻身坐起,不及细问,飞身出去。
雨停,风止,五彩华丽的绣舫已不见踪影。只看到岸上、湖面四散零落的漆黑残骸。圣武宫中人忙着收拾残局,岸边有许多百姓围观,一片嘈杂。
“快看,那边有个人。”随着人们的新发现,很快捞上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司马晚晴慌忙凑上去,心止不住的颤抖。那体型,那尚未烧毁的衣衫,那仅存的半边脸,分明是秦姨。
秦姨在这里,那段喻寒呢?裴慕白呢?他们不会丢秦姨一人在绣舫上的。一口浊气陡然涌上胸间,堵在那里不上不下,她几乎要窒息。
又看了一会,没再发现尸体,人群渐渐散去。她这才想起该到云来居看看。疾速到云来居大门外,隐约听到门里传来司马冰的声音。
“爹和漂亮叔叔出去怎么还没回来,我要去找爹。”
“小少爷,这可不行,主上吩咐过您不能出去。”
“我就要出去,你敢拦我?”
“公子有正事忙。来,冰儿最懂事了,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如画温言劝说的声音。
段喻寒和裴慕白都没回来。按理,以他俩武功之高,不会轻易中人暗算,可为何救不了秦姨?若安然无恙,为何不回来?段喻寒难道不知道冰儿会想他念他?
春日暖意融融,却敌不过她心底浓浓的恐惧。恍惚中,回到暗香阁。一抬眼,看到盛希贤安然坐在大厅,厉冽站在一旁。
是他?厉冽向他报告了段喻寒的所在,他就动了杀机?否则在杭州,谁敢炸毁圣武宫的绣舫?而一艘空的绣舫,又有谁会动脑筋炸它,无非是想杀里面的人吧。
一步步进去,她的步伐沉重而坚定。绣舫被炸之事,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厉冽说他买粥回去,你就不见了,以后别这么任性。”盛希贤略带责备的说。
“你回绣舫时看到什么?”她转向厉冽。
“属下远远看到他们三个在船头,正要下船,后来绣舫突然爆炸,就烧起来了。”
“他们人呢?”
“都炸飞了,飞到湖里去了。”
段喻寒和裴慕白已遭遇不测,凶多吉少?四周的空气出的凝重,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加派人手去找。”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清冷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