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嶲州穷困,会川都督府竭尽全力,也无法供给全军。李公南下,只能就地筹粮了……”任圜也过来了,解释道。
“我懂。”邵明义点了点头。
“筹粮”是一个中性的词,在这个词之外,还有多少未言明的意义,打过仗的人都知道。
老百姓若是肯乖乖交出粮食,问题不大,不会造多少杀戮。不然的话,中原征战之时,劫掠的兵海了去了,还不把人都杀光了?
但问题是,总有人不愿意交出粮食,这时候就会杀人了。况且为了保证军需,南下各部兵马多半会往死里搜集粮草,越多越好,很容易就把百姓手里的粮食抢光了。
他们,是不会在意百姓死活的,尤其这还是敌国的百姓。
当年鲜于仲通率八万唐军至洱海,烧杀抢掠,可把刚刚立国的阁罗凤给搞惨了,以至于打赢了仗,自己的地盘也被祸害了一个遍。
鲜于仲通没有能力从剑南转运粮食至洱海,如今的夏军也没这个本事。或者说有这个能力,但有必要让剑南百姓这么苦吗?
这可不是河南、河北,有运河支持。
也不是北方草原,有会行走的军粮。
这是两千里的山区,道路艰难。
况黎、雅残破,没多少家底了,你至少得从邛州、成都一带转运粮草,成本更加高昂,不知道多少百姓会被搞得家破人亡,进而引起剑南动乱。
有些时候,其实就是做选择罢了。
你祸害本国百姓,还是敌国百姓?李唐宾选择了后者。
“遣人抚慰一下百姓,若有饥饿无食者,赏一些干粮。”邵明义吩咐道。
“遵命。”任圜立刻吩咐随从办理。
他知道,这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他们携带的粮食有限,能帮几个人?人家领不领情还不一定呢。燕王愿意做样子,那就陪他做做样子。愿意做样子的主公,总比装都不愿意装的好,任圜还是很满意的。
“领了干粮的百姓,让他们收敛一下无主尸体,别曝尸荒野,容易引发瘟疫。”邵明义又道。
任圜:“……”
和邵圣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吃了饭还得干活,真是不白发粮啊。
“是。”任圜又派人追过去吩咐。
邵明义继续策马前出。
大军南下的时间刚刚好,七月底、八月初,水稻已到收获季节。看地里光秃秃的样子,似乎已经收获完毕——也就是转了一道手罢了,现在多半已在李唐宾军中。
而且,这里似乎没有蜀中热啊,让他感到有些舒服——相对而言。
听父亲说,似乎与“海拔”有关。大夏西高东低,海拔高的地方,即便是在南方,也没有那么酷热。
再往南走走,看看是不是还有更凉爽的地方。如果南诏境内都这个样子,那么也不是不可以在这里就藩,至少比五管那种湿热地带舒服多了。
※※※※※※
“发财了!发财了!”军士们一拥而上,打开了大库,里面堆积得满满当当的白氎(dé)吉贝亮瞎了众人的眼睛。
吉贝,唐代对棉花的称呼。
氎,细毛布或细棉布,亦叫“细紲”。
其实就是细棉布。
这玩意在中原老值钱了,物以稀为贵嘛,是绢帛价格的好几倍。
有小校抓来南蛮官员,询问一番后,得知弄栋城(姚安)的这座大库里至少存了十五万匹紲布,传扬出去后,全军轰动。
“不意南蛮竟爱织此物。”王郊听到禀报后,也惊了。
当然,他有点经济常识,知道这么多紲布一下子涌入中原,价格是要暴跌的,但——还是很赚啊。
紲布之外,还有六七万匹柘蚕绸,却不知价值几何。
在他身旁的杨诏对“南蛮”二字充耳不闻,谄笑道:“王将军有所不知,弄栋城乃唐故姚州,南诏夺得此地后,迁走汉儿,又从洱海迁来百姓,这些人爱种吉贝,喜织氎布。就连南诏国主的龙袍,都是用此物织成。”
“这却是我孤陋寡闻了。”王郊说道。
在他印象中,西域也爱种此物。于阗国进贡的礼品中,就有许多白氎。
敦煌那边似乎也种了一部分,且种植历史悠久,但规模很小,与灵州司农寺的吉贝园相仿。
合着大夏周边都在种这种东西,但大夏才在灵州有那么一小块田地种吉贝。他怀疑蛮人的紲布织造技术已经远超大夏,毕竟他们搞了几百年了。
“缴获之财物,尽皆造册,统一看管起来。谁敢擅自伸手,立斩无赦。”王郊喊来亲将,让他立刻下去传令。
军中自有法度,战利品统一分配,不然岂不乱套了?饱掠重负之下,谁还愿死战?
亲将立刻前去传令。
王郊又思考起了下一步的行止。
弄栋城是他率军攻破的,斩首八百,俘三千人。
作为沟通两京的重要城池,未经激战就打下来,让他有种不真实感。不过考虑到南诏主力已经覆灭,这又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