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边慢悠悠地吃早饭,完颜、乌延、蒲察、纥石烈、仆散五家的首领却在寒风中静静等待着。
他们并不是空手来的,事实上带了不少财物:五个氏族凑了钱五百缗、柞绸千匹、豚猪五百口、牛羊马匹三千——大部分都是抢来的。
但抢来的也是自己的财物啊!
君不见,黑水诸部的男男女女兴高采烈,每天都在往回运送粮食及各种财货。别说今年了,从今往后三年,他们都可以过上比较轻松的日子。
这就是抢劫的好处。以往他们可没本事攻下这么多城池,渤海官军再废,也是能跟他们比划两下的。即便这几年被契丹搞死了太多精兵强将,但边墙附近的诸府驻军,还是有点实力的,当地百姓被征发起来,有老兵带着,也不至于一触即溃。
说白了,他们以前没能力抢到这么多东西。此番如此顺利,还是托了夏军的福。
正所谓善财难舍,不光汉人如此,土人也是这般。这五族能拿出这么多财货,诚意是非常足的了。
财货夏人收下了,这让他们稍稍安心。只要肯收钱,那就不是什么大事,还有挽回的可能。
更何况,完颜氏、乌延氏都有族人子弟在落雁军中,他们这次也跟过过来了,虽然军纪严苛,没法见面,但这是一个不错的信号。
“我说……”乌延壹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话。
“闭嘴!”完颜休低斥了一句,目不转睛地盯着帐篷方向。
不一会儿,邵树德走出了帐篷,看了看外间阴沉的天色,又看了看完颜休等人,问道:“来了几家?”
“陛下,完颜氏、乌延氏、蒲察氏、纥石烈氏、仆散氏都来了。”完颜休说道。
邵树德点了点头,看向远处的临时校场。
银鞍直已经从七圣州、龙原府返回,尽集于此处。银鞍直的营地旁,百余名五姓子弟身形挺立,站得笔直,正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这些部落里骄傲的勇少年,此刻一定十分憋屈吧。
以往走到哪里,迎接他们的都是敬畏的目光、恭敬的态,可曾想到有朝一日,被数千猛男围观,嫌他们这里不行,那里也不行。
但形势比人强,能打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攻定州之时,银鞍直阵列野战,直接把出城厮杀的义武军给砍了个七零八落。
兵发龙原府以及七圣州追袭契丹之时,银鞍直骑战亦不遑多让,将靺鞨、契丹给打了个抱头鼠窜。
这支部队,就和朱全忠当年的厅子都一样,要么是富户、官僚、军校家庭出身的“有材力者”,要么是军中出类拔萃的老兵,要么就是各部落进献的勇士。
上马能冲二十多个回合,直到敌人崩溃为止,下马步战,各种器械照样精通,杀得敌人溃不成军。
他们有资格点评天下各路兵马,更何况女真野人。
“百来个少年,没藏着掖着吧?”邵树德问道。
“陛下,最出名的勇士都在这里了。”完颜休回道。
“你在落雁军年余,兢兢业业,上阵厮杀,从来不耍滑头,朕信你。”邵树德说道:“朕欲将银鞍直改编为左右银鞍直,这些少年,先编入右厢,好好学习下军中规矩。”
“那是他们的造化。”完颜休真心实意地说道。
其余四人也连连附和。
“你们送来的财货,朕收下了。完颜、乌延、蒲察、纥石烈、仆散五姓,无事。”邵树德又道。
只是——这五个姓无事吗?
完颜休有些不安,硬着头皮问道:“陛下,其余诸族怎么办?要不,臣再去劝一劝,定说得他们来降。”
“不用。”邵树德摆了摆手,道:“朕的说客,已经去了。”
完颜休有些茫然,又若有所悟。
黑水三十姓,大部分都来了,在北边诸府攻城略地,“爽”了几个月,所获颇丰。
有的部族带着财货走了,满足了。
有的部族听闻夏人要来料理他们,畏惧,也走了。
有的部族原本不死心,但在完颜休回来劝说之后,吓得连夜带着抢来的财货遁走。
剩下的都是有想法的了,又害怕,又想搏一把。
虽说完颜休带着五姓前出恭迎,但留在那边的,差不多还有十姓氏族。
对这些人——唉,完颜休感觉自己是有责任的,如今他们怕是已经惊慌失措,士气大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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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客”确实出动了。
铁林、天德二军的军属骑兵自南向北,佑国军骑卒千余人,外加渤海兵将数千,自东向西,沙陀兵自西向东,跨过结冰的湄沱湖,三路合围,直冲女真人的营地。
其实早在夏皇抵达之前,女真人就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开始收缩兵力,不再是之前那副懒散模样了。
但夏军悍然动手,一点不害怕逼反他们,着实出乎这些人的意料。
渤海人总是考虑得很多,实在没法挽回的时候,才出动兵马,诉诸武力。夏国人就有点离谱,怎么这般好战,说动手就动手?
但没人在乎他们的想法了。
开国这一两代人,他们的脑回路与承平百年后的人,当然是不一样的。管你什么野人,不还是蛮夷么?咱们蛮夷打得还少了?有几个成气候的?杀就杀了,能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