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夫。”王檀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回了个礼。
石彦辞对王檀的态度不以为意,道:“王将军是长安人吧?”
王檀心中一动,但面上不动声色,道:“都是十余年前的旧事了,而今家在汴州。”
石彦辞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又道:“听闻夏王喜用关西武人为将……”
王檀突然起身,手抚刀柄,喊来了亲兵将领。
石彦辞脸色发白,心中暗叹“我命休矣”。在幕僚的鼓动下准备行险一搏,没想到才刚走出第一步,就要完蛋了,这运气也太差了吧。
“将所有人都赶得远远的,无故靠近大帐者,杀无赦。”王檀下令道。
“遵命!”亲将领命而去。
石彦辞的脸色由白转红,心砰砰跳个不停,再度活络了起来。
“石大夫怎么不接着说了?”王檀似笑非笑地看着石彦辞,道。
石彦辞被这么一吓,原本想好的话都忘了,闻言心一横,问道:“王将军觉得汴州能守不?又能守多久?”
“若夏贼围而不攻,城内上下一心,也不过就守年余罢了。”王檀坐了下来,突然笑了,说道:“但以如今这个状况,最多半年。若半年内城池不破,则能守一年。”
一般而言,守城越到后面,守军的意志就越充足。盖因他们已经杀伤了大量攻城军士,担心城破后被清算,反而不敢轻易投降,除非进攻方给出不屠城的保证,而且还得有信誉,不然对攻守双方而言都是一场悲剧。
“可依我观之,城内人心惶惶,半年绝无可能,守三个月都够呛。”石彦辞说道:“夏贼挖掘壕沟,做长久围困的样子,显然不想死伤大量人命。半年之后,水势渐涨,夏贼无需强攻,筑坝拦水,掘堤灌城,怕是也守不了。”
用水攻,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如果守军意志顽强。也是没有效果的。历史上晋阳被灌水攻了不止一次,城内水深过膝,尸体都漂在水面上,降了吗?没有!反倒围城军士因为晋阳那个天气,而发生疫病,死伤惨重——
朱全忠的梁军围晋阳,因为连月大雨,军中疫病丛生,减员严重,不得不退兵。
后周郭荣围晋阳,因为连月大雨,将士大面积患病,死伤惨重,不得不退兵。
但如果守军士气低落,战斗意志也不够顽强,那汴州确实不好守,因为这里比较适合水淹。
守城梁军士气高吗?瞎子都看得出来不高。
“石大夫已经交通夏人?”王檀突然问道。
饶是已经知道了王檀的态度,石彦辞还是吓了一跳,矢口否认道:“绝无此事。”
说完又有些后悔,幕僚让他装作在夏人那边有关系的样子,眼下却来不及弥补了。
“那你来找我作甚?”王檀的手又摸向腰间,冷笑道。
“捷军负责郑门、梁门、酸枣门、封丘门的防务吧?”石彦辞的脸色又有点白了,慌忙说道。
“你这人,混到现在才是个充街使,可曾想过为什么?”王檀讥嘲道:“方才你该回答已暗中交通夏人,我可能还会投鼠忌器,不敢杀你。可现在你还有什么价值?我若要投夏王,斩了你头颅开城,还多赚一份功劳,岂不美哉?”
“王将军岂能这般行事?”石彦辞一惊,下意识说道。
“为何不能这般行事?”王檀反问道。
“舍妹为梁王媵,妖娆多姿,素得梁王宠爱。夏王见之,定爱怜过甚,你不能杀我。”石彦辞说道。
王檀傻了。
勉强笑了笑,道:“来人啊,给石大夫上茶。”
说罢,又道:“方才担心石大夫乃朱友文派来试探我的,言语间有所得罪,还望海涵。”
石彦辞心道我信你个鬼,刚才他是真感觉到王檀要杀他了。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事情的时候,石彦辞理了理思绪,问道:“王将军可愿与我一起遣人出城,面见夏王?”
王檀沉默片刻,道:“使者可从郑门走,其他门不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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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友文现在很忙,忙着杀人。
夏军大举进薄汴州,城内人心惶惶,流言蜚语屡禁不绝。
有人说守军纷纷逃亡,夏军要破城了。朱友文遣兵抓捕,杀数十人。
有人说城内有军将欲献城,博取富贵。朱友文再遣兵抓捕,杀数十人。
还有人说城内粮草不足,连一个月的消耗够不够。朱友文还遣兵抓捕,杀百余人。
血淋淋的首级被悬于各处,以做警示。
城内的气氛愈发沉默、诡异,朱友文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问题出在哪里。
“梁王被逼走了,没法进城。”这是最新流传的消息,朱友文没敢杀人,因为流传得实在太广了,就连军士们也在多番揣测,窃窃私语。
外无援兵,守一座孤城,不是不可以。但你总得给出个期限吧?到底要守多久?
没人敢回答,也没法回答。
看这个样子,不是郓、兖、青、淮四镇合兵击败夏贼,解围汴州,就是夏贼将这里死死围住,直到城破都没人能够解围。
而且,对汴州的文武将佐乃至大头兵们来说,郓兵、兖兵过来解围,并不一定是好事,很可能意味着更大的灾难。
双方之间的仇恨实在太大了。一旦汴州为他们所控制,大伙的财富保不住,女人会被这些外地来的充满仇恨的武夫凌辱,甚至还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