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王珂抱着邵树德的腿,哭得稀里哗啦:“华岳寺一别,已是多年未见到叔父了。”
邵树德也有些动容。
“你既叫我一声叔父,我又岂会加害你?起来吧。”邵树德吩咐了一下,亲兵将其搀起。
“叔父。”李氏在远处行了个礼,小声道。
她叫邵树德叔父,可比王珂正宗多了。
邵树德仔细端详了一下李氏,模样清秀,虽已为人妇,但脸上还残留着一些稚气。此时大胆地看着自己,不像王珂那般战战兢兢。
“还是第一次见到侄女。”邵树德笑道:“你季母还让我带了一些礼物,说要送给侄女。”
这话当然是瞎说,不过他既然开了口,下面人自然会立刻去寻找合适的礼物。
这就是表明一个态度罢了,即我是认你这门亲戚的,你的安全有保证。
李氏很聪明,一听就明白了,又行了一礼,笑道:“从翁这么说,侄便等着。”
王珂哭声渐止,悄悄抬手擦眼泪,结果又被紧张的亲兵按住,一时间尴尬不已。
“放了他吧,都一家人。”邵树德命令道。
王珂连忙起身,跑到李氏身旁,拉着她的手。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个侄子的含金量不太足,李氏这个侄女的含金量很足,这果然是看实力的。
李氏发了点小脾气,直接甩开了王珂。
邵树德笑了笑,道:“过几日再来看贤夫妇二人。”
他当然不想住在王府内,惹人非议。更何况,还有许多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
第0章 手段
封彦卿也进了城。
他是老江湖了,在浙东幕府任判官时,亲身经历过兵乱。河中城内所发生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怪。
武夫们就这个德行,而且他们一般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抢完后基本就满足了,能消停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等到下一次矛盾爆发。
铁林军入城,手段狠辣,怕不是杀了千余人,或者有两千。
封彦卿懒得数,很快在指引下,来到了都虞候司。
衙署内到处是焦黑的痕迹,几乎三分之一的建筑被烧毁。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一些亲兵在清理地面上的血迹。
封彦卿暗叹一声,象征着藩镇最高军权的衙门,居然被一群乱兵给屠戮焚烧了。
这年头的武夫,到底有谁是安全的?
可能没有。连天子都不安全,这世道还真是……
“令公不妨接着讲。”邵树德坐于桌案后,说道。
“嗯?”封彦卿一愣。
大街上隐隐还有兵刃交击声,这都不管么?
“之前讲到哪里了?”封彦卿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
“建中都的事情。”
“哦,中都……”封彦卿也坐了下来,理了理思绪,道:“大帅可知,自前隋时起,河中便是京邑所资?”
所谓“京邑所资”,主要是供应长安粮食的意思。
“开皇三年,运汾、晋之粟以给京师,蒲州是转运地。”封彦卿继续说道:“国朝咸亨三年,关中饥,运晋、绛仓粟以赡之。开元二十一年,裴耀卿为江淮转运使,然其还兼督运晋、绛仓粟入关中。河北诸州之粟麦,一并运到蒲州,并晋绛粟米一起,输往京师。当时是也,晋、绛、汾三州出粮,蒲州出运丁,共赡京师。”
二人坐在这边讲,还有人上茶。在他们身后,亲兵还在搬运尸体,怎么看怎么违和。
“晋绛汾确实是好地方。”邵树德点了点头,同意封彦卿的这个说法。
怪的是,蒲州也是平原居多,但在河东道西南这一片,粮食产量却比不过晋、绛、汾三州,这可能与汾水流域水利工程较多,且没有那么多盐碱地有关。
比如粮食产量最高的龙门县,属绛州。贞观年间,长孙恕当县令时,凿石垆渠、马鞍坞渠,灌溉良田,亩收十石(?),开元二年专门在龙门县置龙门仓贮粮。
艰难以后,绛州水利工程建设反倒越搞越大。
德宗时,韦武任绛州刺史,凿十三条水渠引汾水入绛,“环绛而开辟”,整个绛州“皆沐其泽”。
总的来说,就是绛州境内有汾水、绛水、涑水、鼓堆泉,水资源丰富,平原众多,同时又摊上不少好官,水利工程兴修得很勤,故粮食产量大增——京兆韦氏现在在绛州百姓中的口碑都很好,甚至给他立碑纪念。
“抓住粮食这一条,蒲州就翻不了天。”封彦卿直截了当地说道:“若不养官吏、衙兵,蒲州当可自给自足,甚至略有盈余,可若养数万衙军,则不够。”
这个“不够”,当然不是不够吃,而是不够用。
衙兵月给粮赐两斛,他真吃得了这么多吗?吃不了。事实上这是俸禄的一部分,时下官员大部分的俸禄也是用实物支付的,甚至被称为“俸食”。
五万衙军,一年要支付粮赐20万斛,加上在营消耗,一年至少要70万斛以上。光靠蒲州,可不够!
“抓住粮食,确实妙。”邵树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