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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的故事(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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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首先属于斯蒂芬先生。”

事情的确是这样,至少在勒内把她交给他的朋友这个意义上。这种奉献是绝对的,在一切有关她的问题上,斯蒂芬先生最最细微的欲望也总是要优先于勒内的决定,甚至优先于她自己的决定。

假如勒内本来已决定带O去吃晚餐,然後去剧院,而斯蒂芬先生恰好在他来接她之前一个小时打来电话,那麽勒内仍会如约来到摄影棚,可只是为了把她带到斯蒂芬先生的门口,把她留在那里。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O请求勒内能够让斯蒂芬先生换个时间,因为她那天特别想和勒内一起出席一个他们两人都受到邀请的晚会,勒内拒绝了。

“我甜蜜的小天使,”他说,“这麽说你还是不明白,你已经不再属于我了,我已经不再是负责管理你的主人了?”

他不但拒绝了她的请求,而且还把她提出请求这件事告诉了斯蒂芬先生,当着她的面,他要求斯蒂芬先生为此而处罚她,处罚要严厉,让她绝不敢再生出这种逃避责任的念头。

“那是一定的,”斯蒂芬先生答道。

这番对话是在那间铺着边地板的小小的椭圆形房间时进行的,房间里唯一的一件家具是一张嵌着真珠母的桌子,这个房间夹在黄颜色和灰颜色的两间起居室之间。

勒内在出卖了O并且得到斯蒂芬先生的肯定答覆之後,立即起身告辞。他和他握了握手,对O微微一笑,然後就走掉了。透过窗户,O看着他穿过院子,他没有回头,她听到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接着是发动汽车的声音。

在一瞥之下,O从嵌在墙上的一面小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形象:她由于恐惧和绝望而变得苍白了。然後她机械性地向斯蒂芬先生走过去,他为她打开了起居室的门,站在一边等她走过。她看了他一眼:他也像她一样的苍白。这时,一个想法像闪电一样划过她的脑际:她有绝对的把握他在爱着她。但这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想法,像它来时一样快地消失了。虽然她并不相信这一点,而且责备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她却因此而感到安慰。

这时她看到他做了一个极为简单的手势,便立即开始顺从地脱掉衣服。然後,在认识他以後这麽长的时间里,O第一次彻底地向他奉献了自己。在这些日子里,他每星期叫她来到他家两叁次,慢慢地享用她。有时,他让她一丝不挂地等待一个小时也不来她。有时,听着她的哀求却毫无反应。她的确哀求过他,他对她总是在按照同样的顺序做同样的事,就像是遵循着某种固定的仪式。

于是她逐渐了解到,甚麽时候她应当用嘴去爱抚他,甚麽时候她应当跪下,把脸埋在丝面沙发里,只向他提供自己的臀部,现在他已经可以做到很顺利地占有那里,而并不会弄痛她了。

尽管她的心恐惧得直发抖或许正是因为这恐惧她的心扉头一次彻底地向他敞开了,尽管她对勒内的背叛感到懊恼,但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把自己完全彻底地交给了斯蒂芬先生。这也是第一次,她用驯服的目光无限温柔地注视着斯蒂芬先生苍白的燃烧的目光。这时,他突然开始用法文对她讲话,用了那个熟稔的“你”字∶

“我准备给你戴上口饺,O,因为我要鞭打你,直至到流血。你允许我这样做吗?”

“我是你的。”O说。

她站在客厅的中间,她高高扬起的手臂被罗西的手镯锁在了一起,连在一条锁链上,那锁链从天花板上先前挂枝形吊灯的铁环上垂下来,这姿势使她的乳房向前挺起。斯蒂芬先生抚摸着她的乳房,吻了它们,然後又吻了她的嘴唇,一口气连吻了十次(在此之前他从未吻过她)。

然後他给她戴上口饺,口饺在她嘴里有一股湿帆布的味道,把她的舌头压向喉咙。那口饺戴得极其靠後,使她的牙齿几乎咬不到它。他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被铁链吊着,她的赤脚打了一个趔趄。

“原谅我,O,”他喃喃地说。(他以前从没为任何事求过她的原谅)然後他松开手,开始鞭打她。

勒内一个人出席了那个本来邀请了他们两人的晚会,当他在午夜之後回到O的住处时,发现她正躺在床上,浑身颤抖地裹在她的尼龙长睡袍里。是斯蒂芬先生把她送回家的,他还亲自把她抱到床上,并且又一次吻了她。她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勒内,她还对勒内说,她以後绝不会再违背斯蒂芬先生的意志。

当她告诉他这一切时,她充分意识到,从这些话里,勒内会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挨打这件事对于她来说,不仅是必不可少的,甚至还是快乐的(这一点正确无误,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还有一件事她相当有把握,那就是,对于勒内来说,她的被鞭打也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就连在想象中闪一下鞭打的她的念头,都会令他感到恐怖恐惧感之强烈使他从来不能亲自下手做这件事但是观看她的挣扎和倾听她的哭喊对他来说却是一种巨大的享受。

有一次,当着他的面,斯蒂芬先生对她使用了那条马鞭。勒内亲手把O推向桌子,并把她按在那上面,使她一动也不能动,她的裙子滑落下来,是他又把它撩起来的。也许更加令他往的是,当他不在她跟前时、当他出去散步或工作时,O在皮鞭下扭动、呻吟和哭泣,不断祈求着他的怜悯却得不到它他深深意识到,这些疼痛和羞辱是按照她所热爱的情人的仆人鞭打过她。在斯蒂芬先生那里,他终于找到了他自己难以胜任的那个严厉的主人。

这位在世界上他最崇拜的人会迷恋上她,愿意不辞辛苦地来驯服她,这只能使勒内的热情变得更为高涨,对这一点O已经一览无馀。所有那些尝过她嘴唇滋味的嘴唇、所有那些抓住过她的乳房和阴部的手、所有那些插进过她的身体的阳具,全都为人提供了无可置疑的活生生的证据,证明她确实曾为他而卖身;同时也证明,她拥有值得被出卖的本钱;也可以说,这一切将她圣化了。

但是所有这些证据在勒内眼中全都不能与斯蒂芬先生提供的证据相比。每次勒内拥抱她之後,都要仔细地察看那些上帝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O清楚地知道,如果说他几小时之前告发她是对她的背叛,那也只是为了在她身上添上一些新鲜的更加残酷的印记。她还知道,尽管带来这些印记的原因最终会消失,但是斯蒂芬先生是绝不会改变主意的,事情要远糟于此(但他的做法对她来说是正中下怀)。

勒内面对着她那满布粗粗的紫色鞭痕的苗条身躯,注视了很长时间,脸上露出印象极深并且完全被它征服的表情。那些鞭痕像许多绳索一样伸向双肩、脊背、臀部、腹部和乳房,时而叠在一起,时而纵横交错,这里那里还有一丝丝血迹在缓缓地渗出皮肤。

“哦,我是多麽爱你,”他喃喃着。

他用颤抖的双手脱去衣服,关了灯,在O的身旁躺下来。她在黑暗中呻吟着,他和她做爱通霄达旦。

斯蒂芬先生正在讲着甚麽事情,而他在她面前一向是相当沉默的。他和勒内又在谈论着他们在一起时常常谈起的话题,那就是以她为题目的话题∶讨论怎样最大限度地利用她的问题,讨论如何分享他们在各自对她的特殊使用过程中所了解到的东西。斯蒂芬先生欣然承认,当O的身体上布满鞭痕时,她往往会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具体是哪种鞭子留下的痕迹倒无所谓,只要这些鞭痕在一看之下就令她不可能隐瞒,并且能够立即明白无误地揭露出关于她的一切。

明白这一点是一回事,看到它实现的证据则是另一回事,看到这个证据被不断地重新展现出来又是一回事。斯蒂芬先生说,在希望她被鞭打这一点上,勒内是完全正确的,他们决定不必过多考虑从她的哭喊和眼泪中所能得到的快乐,而应当按照总是能够在她的身上看到鞭痕这一需要,不时地鞭打她。

O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她的腹内仍在燃烧,听着他们的谈话,她忽然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好像斯蒂芬先生变成了她的替身,正在替她说着话,好像他以某种方式进入她的身体,因而能够感觉到她的焦虑、痛苦和羞耻,同时又有一种秘密的自豪感和刻骨铭心的快乐,尤其是当她独自一人处在陌生人群之中的时候。

在那些路上的行人过客中间,在公共汽车上,在摄影棚同那些模特儿和技师们在一起时,她对她自己说,对于所有这些现在和她呆在一起的人们来说,如果他们遇到了某种突然变故,不得不躺在地下,不得不叫来大夫,即使当他们已经丧失知觉或者无意中使自己的身体暴露出来的时候,还是可以保持他们的隐私;但是她却不能∶她的秘密不是用沉默能够保持得住的,也不是仅靠她自己就能够保持住的。

她根本不可能在心血来潮的时候稍稍放纵一下自己,因为真相立即就会暴露无遗,这正是斯蒂芬先生一开始提出的那些问题的真实含意。她不再能够去参加许多下层的一般活动,比如打网球或者游泳。

这类禁令使她感到欣慰,一种物质上的欣慰,就像女修道院的铁栅在物质上阻止了过修道生活的姑娘们的相互接触,阻止了她们逃走一样。也是为了相同原因,她要是不想冒遭到杰克琳藐视的危险,又怎能不冒着必须向她全部或部分地解释真相的危险呢?

阳光已经移开,不再照在她的脸上。她仍旧躺在那些照片上面,她的肩膀粘在照片光亮的表面上。这时,她感到自己的膝盖到了斯蒂芬先生外衣的硬边,她已回到她的身旁,他和勒内一个拉着她一只手扶她站起身来。勒内为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只高跟鞋,该是她穿起衣服来的时候了。

後来他们在塞纳河畔的圣云饭店共时晚餐,当只有斯蒂芬先生一人和她在一起时,他又开始继续询问她。饭店的餐桌盖着白色的桌布,安放在一个有遮阳蓬的阳台上,四周环绕着水蜡树篱,树篱的下面是一个栽满深红色牡丹花的花床,牡丹正含苞待放。

还没等斯蒂芬先生对她做出任何暗示,O已经顺从地先提起裙子,然後才在铁椅子落座。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裸露的大腿才使那冰凉的铁椅面变得温暖了。

坐在餐桌旁,可以听到平台另一端河水拍击那条拴在木栈桥上的小船的声音。

斯蒂芬先生坐在她的对面,O把每句话都说得很慢,留意使说出来的一切都同实际情况完全相符。斯蒂芬先生想知道她为甚麽会喜欢杰克琳,哦!这太简单了∶那是因为在O的眼里,她太漂亮了,就像可怜的孩子们在圣诞节得到的一个大洋娃娃,他们会珍惜得连都不敢她一下。

她之所以至今还没有对她流露出自己的爱慕之心,也没有去勾引她,那仅仅是因为她的确不想这样做。在此之前,她低垂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牡丹花床,当她说到这里时,抬起了眼,发现斯蒂芬先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嘴唇。他真是在听她讲话吗?也许他仅仅是听而不闻,仅仅在看着她嘴唇的翕张?

突然间她停下不讲了,此时斯蒂芬先生的视线正好抬了起来,与她的视线在一起。这次她能从中读出的意思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十分明显,他也已经看出,她看透了他,现在轮到他变得苍白起来。如果他确实是爱她的,他还能为她已经看破了他的真情而原谅她吗?

她既不能移开目光,也不能笑,更不能说话。即使这事关她的生死,她也不能有任何动作,不能逃走,她的腿绝不会听她的指挥的。也许他除了让她顺从于自己的欲望之外,并不想从她身上得到任何东西,只不过他以下事实吗自从勒内把她交给他的那一天起,他越来越频繁地邀请她,留下她,有时仅仅是为了让她跟在他身旁,并不要求她做任何事情。

他就那麽一动不动默默无语地坐在她的对面,邻桌一些商人正在一边喝咖啡一边高谈阔论,那咖啡又黑又香,那香味竟然飘散到他们的桌子上来了。两位衣着考究、态傲慢的美国人吃着半截饭又点起了香烟,砾石在侍者的脚下“咯吱咯吱”

地响其中一位走过来为斯蒂芬先生斟酒,酒杯里已经空了四分之叁,但是把好酒浪费在这尊雕像、这位梦游者身上不是徒劳吗?那侍者并没有费心去注意到这一点。

O欣喜地感觉到到,他那双灰色眼睛里发射出来的热切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向她的乳房、手臂,然後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眼睛上面,她看到他的嘴唇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那种她不敢以微笑相报的笑意。这时,她突然听到一个单音字,这简直令她难以置信,她激动得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O……”斯蒂芬先生说。

“是。”O回答时几乎昏过去。

“O,我现在要对你说的事已经和勒内讨论过了,我们两人已经对此取得了一致意见。但是,我……”他的话断了。

O一直说不清到底是甚麽力量使她闭上了眼睛,是因为她感到了突如其来的寒意,不是因为他也困难地喘不过气来。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时侍者上来换盘子,并且给O拿来了菜单,请她点饭後甜食,O把菜单交给斯蒂芬先生。

“一份蛋奶酥?好。”

“一份蛋奶酥,要等二十分钟。”

“好吧,就等二十分钟。”

侍者走开了。

“我的话需要超过二十分钟的时间。”斯蒂芬先生说。

然後,他开始用一种坚定的语调讲话,他说出的话很快向O表明,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切无疑的,那就是,即使他已经爱上她,他们之间的一切还是不会有丝毫改变,除非把他现在对O所持的一种特的尊重态度看作他的改变,除非把直截了当地向她提出要求换成一种热情的句式“如果能蒙你……我将十分高兴”看作是一种变化。即使是用这种语气说出来的话语,在O的心目中仍然是命令,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违背它,当她向斯蒂芬先生讲明这个意思时,他表示完全赞成。

“我还是坚持请你事先答应我的要求。”他说。

“我愿意做一切您喜欢的事。”O答道。

此刻,在她的记忆中又回荡起她正在说的这个句子的回声∶“我愿意做一切您喜欢的事。”她曾经对勒内说过同样的话,唯一的区别是,她对勒内说这句话时用的是那个熟稔的“你”字。

她用几乎是耳语一样的低音嗫嚅道∶“勒内……”

斯蒂芬先生听到了。

“勒内知道我希望你做的事,现在听我说。”

他说话时用的是英语,用的是一种低沉而又谨慎节制的声调,使邻桌的人完全不可能听到他在说的话,每当侍者从他们的餐桌旁经过,他就默然不语,直到他们走开,他才重新接着被打断的话头说下去。

他在说的这番话,听上去十分特,同这个平静的公共场所的气氛显得极不协调。然而,更为特的是,他居然能够把这番话说出来,而O也居然能够不动声色地听他讲这番话。

他的话头是从头一个晚上她到他家里去,他曾给她下过一道命令而她拒绝服从的事情开始的。他提醒她说,虽然他那次打了她耳光,但自从那一晚之後,他一直没有再次重覆过那个命令。那麽她现在能够答应做那次被她拒绝的事情了吗?O明白,此刻她仅仅从心里表示接受是不够的,他还要听她亲口说出来,用她自己的语言,承认无论何时他要求她自己爱抚自己她都会照做不误。

她就这样说了。在她的幻觉中,她再次看到了那个黄灰色相间的客厅,勒内离去的身影,第一晚她内心的反感,以及当她赤裸裸地躺在地毯上时,在她分开的两腿之间燃烧的那团火。今天晚上,就在这同一间客厅里……但是结果并非如此,斯蒂芬先生并没有具体说到这一点,而是接着他前面的话题讲了下去。

他向她指出,她还从未当着他的面被勒内(或任何其他人)占有过,就像她当着勒内的面被他占有那样(就像在罗西她被全体主人占有那样)。但是,从这一点她不应当得出结论,以为只有勒内一个人喜欢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

这种方式就是把她交给一个不爱她而只知道从她那里猎取快乐的男人,而且是当着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的面。(他说了那麽久,说得那麽残酷她在不久的将来就必须向他的朋友,那些见到她之後对她产生了欲望的朋友分开她的双腿、她的双臀和她的双唇以致O开始怀疑,这番残忍的言辞要伤害的目标不仅是她,也包括他自己。而她在这一大篇讲话中唯一能记住的是那最後一句话当着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的面。有了这样的坦白,她还需要甚麽其他的东西呢?)还有,在夏天的某个时候,他要把她带回罗西。

难道一开始是由勒内然後是由他对她实行的监禁还会令她感到是甚麽意外的打击吗?他们俩就是她心目中唯一的男人,不论是他们俩在一起时,还是单个来时。

不论何时斯蒂芬先生在他波蒂路的住宅宴请宾客,O从未得到过邀请。她从未在他的住处吃过午餐。勒内也从未把她介绍给他的任何朋友,除了斯蒂芬先生本人。

今後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勒内将会继续把她当作一段往事,因为斯蒂芬先生将会保留对她做他喜欢的一切的特权。但是她不应当因此产生这样一种想法,即认为她既然属于斯蒂芬先生,就应当受到更合法的保护;实际情况将会完全相反。

(最令O伤心的是,她已经意识到,斯蒂芬先生将会用同勒内一模一样的方式来对待她,毫无二致。)

她左手上戴着一枚由铁和金制成的戒指她应当记得当初他们为她选了那麽紧的一枚戒指,以致必须费很大力气才能把它戴在她的手指上,为的是她永远不能把它摘下来那戒指是她沦为奴隶的标志,它还表明,她已经属于公共财产。

从上一个秋天起直到如今,她还没有遇到过任何罗西的成员,没有遇到那些会注意到她佩戴着“铁”或者流露出他们已经注意到这一点的人们,这纯属偶然。

斯蒂芬先生提到“铁”这个词时用的是复数,就像上次他对她说“铁”在她的身上显得特别相配时一样。她一开始以为这种说法是一个双关语,但实际上它并不是双关语,它已经成为一种辨别方式,一个口令。斯蒂芬先生用不着再问第二个问题,那就是她佩戴的“铁”是属于谁的。假如就在此时此刻他向O提出这个问题,她该如何回答呢?O对此感到有些犹豫不决。

“勒内的和你的。”她这样说。

“不对,”斯蒂芬先生说,“是我的。勒内愿意让你首先属于我。”

O完全承认这一点,为甚麽她还要假装不承认呢?在不久的将来,但无论如何是在她重返罗西之前,她将要得到一个最权威的标志,这个标志并不会赦免她作为公共奴隶的责任,但除此之外还将表明她是个属于一个人的奴隶,她是属于斯蒂芬先生的奴隶。

与这个终极标记相比,她身体上的那些被反覆印上去的鞭痕,将会大为逊色。

(可是,这将是个甚麽样的标记呢?它是由甚麽做成的,又怎麽会成为最权威的标记呢?O感到又害怕又着迷,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一切。她必须立即知道这一切。

对所有这一切,她不得不接受和同意,而且是在“接受”“同意”这些词的配音上来使用它们。如果没有她的翻天覆地同意,任何事都不能强加给她;她完全可以拒绝这一切,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奴役她,徐了她的爱情和她的自我奴役。有甚麽力量能够阻止她离开呢?)

然而,在给她打上这个标记之前,她有一个缓刑期。在这段时间里,由斯蒂芬先生对她施行的例行鞭打将暂缓执行根据勒内和他本人约定好的原则,对她施行的鞭打是按照总能在她身上看到新鲜的鞭痕这一尺度来掌握的。给她这段缓刑期的原因是基于以下估计,即她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驯服杰克琳。

在震惊之下,O抬起头注视着斯蒂芬先生,为甚麽?为甚麽是杰克琳?即使杰克琳使斯蒂芬先生感兴趣,这同O又有甚麽关系?

“原因有二,”斯蒂芬先生说,“第一个,也是不太重要的一个,是我想看到你亲吻和抚摸另一个女人。”

“可即使她答应了我,”O不由地大声喊叫起来,“你又凭甚麽指望我愿意当着你的面做这种事?”

“这个我一点也不担心,”斯蒂芬先生说,“如果必要的话,你可以采用欺骗手段,总之,我对你的期望比这要大得多。我想让你勾引她的第二个原因是,你将是把她引到罗西去的诱饵。”

O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由于她的手抖得厉害,把剩在杯底的咖啡和糖的粘乎乎的混合物都了出来。就像一个占卜者那样,她从桌布上散开的棕色污迹上看到了一幅令人不忍卒读的幻像∶杰克琳那双闪着磁器般光彩的眼睛注视着仆人比尔;她那同乳房一样高贵典雅的臀部,这O至今还无缘相见的部位,在後部高高卷起的红色天鹅绒长裙下暴露无遗;她娇嫩的面颊上印满泪痕;她涂着唇膏的嘴唇正在哭喊着;而她的一头直发,那沿着额头梳成的荷兰式短发,就像新割下来的稻谷草不,这是不可能的,绝不是她,不是杰克琳!

“不,这绝无可能。”她说。

“事情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斯蒂芬先生反驳道,“你以为姑娘们是怎样被招募到罗西去的?只要你把她带到那里,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反正无论甚麽时候她想离开就可以离开。现在咱们走吧。”

他猛然间站起身来,把付帐的钱留在餐桌上。O跟着他走到汽车前钻了进去。

在还没到B街时,他拐进了一条侧街,在一条窄窄的小道旁停下车,挽起了她的手臂。

叁、安妮。玛丽与铁环

为了给自己找到一个适当的藉口,O相信或者愿意相信杰克琳属于极其羞涩的那一类人,这个想法是早上她正准备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突然想到的。

杰克琳总是在自己周围营造出一种特别怕羞的气氛,每当她穿衣脱衣时,总是把那间四壁装满镜子的化妆室的门关得严严的,而实际上这很明显是为了煽起O的欲望,使她能下决心推开那扇门。假如那门一直是敞开的,她也许永远都下不了走进去的决心。

O的决定最终还是来自她身外的权威,如果不是有了那个计划,她绝不会使自己同杰克琳的关系更进一步,从一开始O就被这个计划迷住了。例如,当杰克琳脱下表演服装,套上她的高领羊毛衫,戴上一副和她眼睛一样颜色的青绿色项链,由O帮助她梳头时,O发现自己被一个想法陶醉了,那就是在当天晚上,斯蒂芬先生将得到有关杰克琳一举一动的详细报告。无论是她允许O透过那件黑毛衣抚摸了她那对小巧玲珑而且分得很开的乳房,还是她垂下那双比她的皮肤还要姣好的眼时眼睫毛触到了O的面颊;无论是她的叹息还是呻吟,身躯在她的怀抱中变得沉重,她一动也不动,显出一副期待的表情,她的嘴唇微启,头发向後散开。

O总是小心翼翼地搂着她的双肩,让她靠在门框上或桌子上,否则她就会滑倒在地板上。她双目微翕,默默无语,可是一旦O放开她,她会立即重新变得冷若冰霜,面露疏远的微笑,并且说:“你把唇膏弄在我嘴上了”,一边说还一边擦嘴。

正是这种疏远的陌生人的表情,使得O乐开把她观察到的一切细微之处报告给斯蒂芬先生。她尽力不忘掉任何事情,记住一切细节她逐渐泛起红晕的双颊,那种洋苏叶味的淡淡的清香。

杰克琳基本上没有拒绝和防范。当她屈从于那些亲吻时到目前为止,她只允许O来吻她,并不回吻总是显得很突然,好像在那十钞钟、或者在那五分钟里,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在其他的时间里,她显得既卖弄风情又忸怩娇羞,用令人难以置信的机敏回避了O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她设法做到从不用任何言语手势甚至眼去迎合征服者,让她以为已经征服了她,或者让她以为占有她的嘴唇是件简单的事情。给人指点迷津的唯一迹象,使人能够从她那平静如水的表情之下发现躁动的水流的唯一迹象,能够暴露出她的心迹的唯一迹象,只有那些转瞬即逝而且显得相当勉强的笑意,那笑容浮现在她叁角形的面孔上,就像是猫的笑容,像猫儿的笑容那样短暂、扰人心绪和游移不定。

然而,O很快就找到了能够诱出这种笑容的两件东西。杰克琳自己对这两件东西却浑然不知。第一件东西是她的天赋;第二件是她唤起他人欲望的能力,只要那个渴望得到她的人有可能对她有用或者能够满足她的虚荣心。O对她能够有甚麽用处呢?也许她仅仅把O当作了一个例外,她陶醉于O对她的欲望,一方面她能从O对她露骨的崇拜之情中得到快乐,另一方面她也许认为一个女人的欲望是无害的,不会造成任何後果。

在这一切之中,O还发现,与其送给杰克琳一只珍珠胸针或一条用各文字印满“我爱你”的名牌头巾,还不如给她一、二百个法郎,她似乎总是处于缺钱花的境况中。每当这个时候,杰克琳就会改变主意,不再说没有时间到O家里吃午餐或喝茶,也不再躲避她的爱抚。

但是关于这一点,O还不能完全肯定。她仅仅对斯蒂芬先生提出了一下这种猜测,而他已经在责备她进展太慢了。正在这时,勒内来了,有五、六次勒内来找O时,恰好到杰克琳在场,他们叁人一起去过威伯酒吧。

在这几次相遇时,勒内常常凝视着杰克琳,用的是那种混合着兴趣、自信和傲慢的目光,那种在罗西他用来凝视那些完全在他的支配之下的姑娘们的目光。他那傲慢的目光对杰克琳似乎全无作用,就像滑过了一件坚实面光滑的盔甲,杰克琳甚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它。

O被这种特的对比搞得心不安,认为勒内那种对她来说已是相当自然和正常的态度,对杰克琳却是一种冒犯。自己是在保护杰克琳吗?或许仅仅因为她希望杰克琳是属于她的?她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并没有得到过她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得到过她。但如果她最後终于成功了,她不得不承认那得感谢勒内。

一共有叁次,他们叁人在酒吧呆到很晚才走。他们请杰克琳喝了过量的威士忌她的脸颊又红又亮,两眼发直他总是先开车送她回家,然後才把O送到斯蒂芬先生那里去。

杰克琳住在一间阴暗的公寓中,那是大群白俄在革命後定居的地方,从那时起到如今,他们从来没换过地方。公寓入口处的走廊上画着橡树的图案,在楼梯扶手的间隙中灰尘覆盖,绿色的地毯已经陈旧不堪,许多地方已经磨破了。

每次勒内想进去他至今还未跨进过这所公寓的前门杰克琳总像突然被火烫了一下一样地跳出汽车,嘴里叫着“今天晚上不行”、或者“非常感谢”,砰地一声关上车门。O心说,其实,有一团火在对她紧追不舍,这倒是真的。

杰克琳能意识到这一点真了不起,尽管她还没有甚麽具体证据来证明这一点,至少她意识到她必须防范勒内。对于他的潇洒,她似乎完全不为所动(也许其实并非如此?按照目前她这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游戏还会继续下去,而且勒内对她来说是一个值得一搏的对手)。

唯一的一次,杰克琳让O进了她家的大门,并且上楼去看了她的房间,于是O马上理解了为甚麽她坚决拒绝勒内进她的家门。如果除了像O这样的女人之外,有其他人看到这个如此光彩照人的尤物每天竟是从这麽一个肮脏破败的洞穴里钻出来的,那会给她的特权、她在最豪华时髦的一流服装杂志的光洁纸张上创造出来的传形象带来甚麽样的後果?

她的床从来都不收拾,只是勉强拉上了床罩,床罩下露出又油又脏的床单,这是因为杰克琳总是在上床前用冷霜搽脸,可还没等把它们擦掉就睡着了。在以前的某个时候,显然曾有过一道布把房间和厕所隔开,折成叁角形的窗绳上如今只剩下两个铁环和几片破布。

一切东西全都褪了色∶地毯褪了色,壁纸也褪了色,上面粉红和灰色的花蔓蜿蜒向上,就像长疯了的蔬菜,趴在画得很假的白色藤架上。应当把这一切通通扔出去,重新装饰∶刮掉壁纸,把地毯扔出去,打磨地板。但在开始这一切之前,无论如何先得把四处的油污擦洗乾净。

这些污泥在澡盆的瓷面上留下了一层层的污迹,还应当把那些化妆品和瓶瓶罐罐擦乾净按顺序放好,清理粉盒,擦净梳妆台,扔掉那些脏棉布,打开窗子。但是率真、清新、洁净和散发着古龙香水和野花气味的杰克琳,这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杰克琳,这世上再没有谁能比她更不关心她这个肮脏的房间了。她真正关心的是她的家庭,只有家庭才能引起她密切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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