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界儿被一圈高大的杨树包围着,虽然冬天里树叶早就掉光了,也显得更加颓败,但记忆里的东西铭刻在心,那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想当初我贾大在这上班前,可没少带着我和焕章来这里玩,那便宜冰棍都不知道被咱们吃了多少,如今物是人非,别说我贾大不干了,现在这亏空的窑厂都他妈给起了个窑子的外号……”
正因为王宏提到了搞瞎巴,这才引起了杨书香的思考,继而又联想到窑子这个称谓,当然了,没有窑子哪来的窑姐儿啊!
“这三四斤沉的鱼够吃好几顿的,对了杨哥,回去之后你怎么跟灵秀婶儿解释?”王宏也没料到今儿个的收获竟然如此之大,这么显眼的东西总不能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吧,又知道杨哥家里管得严,看到他似乎在想着事儿,王宏朝着杨书香念叨了一声。
杨书香正走呢,不知王宏念叨了啥,忙问了一句:“什么?”王宏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转悠着眼珠子杨书香的心里便寻思起来。
干一票这样的事儿确实令人无比兴奋,但谁长了前后眼,哪知道就能事成?如今得了手,事后总得擦屁股。单论逮鱼的事儿,根本算不上偷,可妈妈要是知道……寻思中,杨书香用大拇哥抹了一把鼻头,吸了吸,随后嘬了一口烟,低头时就想了:“总之,这鱼肯定是得拿回家的,反正事儿是做了,怕也没用!”
大火之下,上面的砖已经烧红了,贴在红砖面上的深黑色胶泥此刻已经干透,泛出了一层白色,泥球上伴随着产生出一股诱人的香味传进鼻孔,杨书香用铁钎子把泥球拨转着,忙又拾起柴火扔到火里,稳定火势。
见杨哥脑袋一低,半天也没哼上一句,王宏也没敢再多说什么,愣了一会儿,他指着泥球包裹的烧鸡说道:“哈~杨哥,焕章要是知道咱们弄这新式吃法,你说他会不会眼红,火吝咱们?”
来前杨书香还去焕章家里找来着,谁知道他今儿个不回来,便说道:“他没赶上,那也没辙!我倒是想给他留呢,你觉着咱俩吃这玩意够吗?再说了,胖墩他们不也没过来吗!都没从家,赶不上怨谁!”心里觉得有些可惜,但没办法,杨书香又后着备一句:“肏,焕章这厮嘴上说是陪着我琴娘去拉白菜,谁知道二上有没有溜号跑去找小玉?”
一提这搞对象杨书香的心里就来气,要不是因为焕章搞对象而放弃了学习,何至于成绩那么操蛋,帮也帮了,自己个儿死拉活拽硬是没把兄弟提溜上来,拥给这个他都觉着对不起赵大和琴娘了。
想着就郁闷,杨书香把手里的烟屁一摔,又从口袋里把香烟拿了出来。
王宏见杨书香又拿出了牡丹香烟,忙从棉猴儿内里的口袋掏出一盒希尔顿,杨书香看了之后一把抢了过来,质问道:“没开包呢!哪来的?”王宏谄笑,小声说道:“从我家拿来的”。杨书香一脸疑惑:“你爸你妈抽这烟?不便宜啊!”王宏他爸他妈分别在铁厂和针织厂上班,是挣钱,可过日子谁会买这五块钱一盒的烟抽。
前后打量着王宏,杨书香诈道:“我说你这烟的路子不是好来的吧?”因王宏家挨着铁厂和针织厂,又知道他时常爬墙头跑到里面行窃,杨书香才这样说的。
“我这个人耐多嘴,好了坏了的你己个儿想想,咱可得万事小心,可千万别让人家逮着了!”之前当着铁蛋点了一回王宏,这次又见王宏低头不语,显然被己个儿说中了心事。拍着王宏的肩膀叮嘱着他,本来不愿多嘴,但哥们弟兄在一块,不提醒一句又在心里不落忍,便再次警告起他。
沉默中,杨书香撕开了希尔顿烟盒的塑料包装纸,从里面抽出了一根香烟。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冲王宏点了点头:“嗯~味儿还不错啊!”
希尔顿香烟的烟丝着实,劲头也大,和白骆驼香烟都是那种混合型的,别看杨书香没怎么抽过,但这玩意他门清。
王宏接过杨书香送回来的烟,拿出了一根,寻思着说道:“焕章跟他妈拉菜,他爸不是有辆面包车吗,怎不用汽车拉呢?”反手把烟又递给了杨书香。
“还真给我了?你留着吧……”笑着把希尔顿又塞进了王宏的手里,杨书香摇了摇头,吐着烟圈说道:“那面包车能拉多少?再说我赵大可不是闲着的人,他从国外回来之后就买了车,又惦着明年翻盖房呢,不得开车挣钱啊!”说到这里,便又嘬着牙花子想:“要不是赵大出国那几年没人约束焕章,焕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儿,一门心思就他妈知道搞对象了!”
王宏嘬了一口烟儿,口儿有点大,不住咳嗽起来,喘息匀停过后他问道:“杨哥,你说这鸡还得多会儿才好啊?”
收回心思,不再去琢磨焕章的问题了。因为也是头一次吃,杨书香也不太清楚细理,就凝视着泛着白烟的泥球心里不断琢磨:“小说里也没说太具体个吃法,我觉着还得要用小火煨一段时间吧!”用铁钎子轻轻敲了敲泥疙瘩,见那泥球越发干透,杨书香忙道:“再愣会儿吧,别到时候那肉血呼淋漓的,就不好崴顾了。”
鱼鳞袋子里已经逮了两条大鱼,既然来了,决不能白来,说什么也得再弄它两条。给砖头底下又续了几根树杈子,等火势旺起来后,杨书香冲着王宏一摆手,斜身走到冰上。他脚上穿着京子牌钉子球鞋,小跑一下就出溜开了,后面的王宏也跟着一起出溜,直围着边上转着圈跑出了二十多米才在冰下踅摸到一条撅嘴鲢子。
大冷天进行这户外运动自然消耗体力,逮鱼时还不觉着,一番手忙脚乱过后,当哥俩再次回到狼窝时,杨书香和王宏都感觉到肚子有些发空。杨书香用铁钎子砸开硬邦邦的胶泥,去毛去皮的肥鸡香味四散、热气腾腾地就摆在他们二人的面前,他俩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欲望。
吃是本能,最原始的欲望,尤其饿了肚子时,还管你这个那个什么道理,先解决问题再说,就算让人家逮着了,那也得等吃饱了喝足了再去一边稍着。
随之哥俩同时伸出手来,毫不客气地撕扯着,就把肥鸡给劈了。
“嗯~味儿还真就不错嘞!”王宏咕哝着腮帮子,拿着一只鸡腿可劲儿往嘴里塞,边吃边点头,口齿不清地说着。鸡肉辣酥的味儿,肉还挺嫩,一点也不发柴,杨书香吃得也是满嘴流油,边吃还边朝着王宏说:“吃饱了不想家,哈哈~”
灰蒙蒙的天,那头顶上的老爷儿势头变得越来越弱,看起来越发朦胧,瞅着气势好像要下雪了。推算了一下时间,是该收手的时候了,看着袋子里的四条大鱼,哥俩一合计,把残局清理干净之后,爬上了土坡。
居高临下,杨书香站在窑坑上回头看了一眼冰上的痕迹,只在心里嘀咕一下便整了整自己脑袋上的帽子,反正做也做了,回头让我妈把鱼熬了,她一高兴也就不会说我了。
虽说回家的路上是顶着西北风的,但肚子里有食儿,又逮了鱼,自然欢喜无限。在村南口和王宏分道扬镳,杨书香提着鱼鳞袋子一溜小跑来到了村北口。
杨书香的家就在公路边上,进了村口斜插花朝北一拐,过了那头一间收公粮的老房子,插进胡同就到了怹们家。
见己个儿家的院门还是锁着的,杨书香迅速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就近跑到东厢房里,拿出了大盆把鱼倒摔进里面,又跑到锅炉房里看了一眼炉子,封好的炉子泛着暗红色火苗,擞了擞炉箅子,杨书香又给炉子里面扔了些砸好的大铜块,这才跑回堂屋清洗双手。
刚解开条绒褂子的扣子,杨书香又觉着似乎有些不妥。低头看去,这一身衣服在窑坑弄得脏了吧唧的,吧唧着嘴埋怨自个儿太得意忘形了,又琢磨了一会儿,兴许焕章回来我还得跟着他一块倒菜呢,就着这身脏也甭换衣裳了,便又返身走出屋子。
烟囱冒着黑烟滚滚升起把烟儿散得到处都是,进了锅炉房,杨书香隐隐听到炉子上传来的嗡嗡声,一下紧着一下,听那动静火苗是打起来了,人未凑近,炉子上传出来的轰鸣就差把火喷出来了,摸着暖气管子,已经热乎起来,这么一折腾,身体也暖和了,他就想,不如把那鱼刮扯出来,省得妈妈回来再弄,这她要是看我把鱼鳞咔哧干净了,会不会夸我两句,想到这,杨书香的手便动作起来,掐着鱼翻来覆去刮扯,仿佛这一卖巧就能多摸摸妈妈心口上的那对大咂儿,即便摸着妈奶长大,那也摸不够,小伙子心里的热乎气就又鼓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