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往前一推,元凌道:“快!表兄过后就是我?了!”
鲤儿有些拘谨,眼睛一直看自己的鞋子,说话?也?吞吞吐吐,“我?……我?不必了,我?已经长大了……”
元衍不由分?说地?架起他到肩头,“你长大了?那高过姑父了吗?难道姑父还背不动你?”说着特意动了动。
害怕跌下去,鲤儿下意识抱住了胸前那颗头颅,然后腼腆地?笑了起来。
湛君稍稍觉到了安慰。
渔歌的声音蓦地?响起来。
“二?郎,少夫人。”
渔歌行过礼,对元衍道:“二?郎,少夫人有客。”
湛君尚怔着,元衍开口问:“她的客?她有什么客?”
第2章
客人是吴缜。
吴缜已经不怎么年轻了, 在元衍眼里也算不上貌美。
但因为他是吴缜,元衍便不得不防。她曾经可是说过要答应他同他在一起的。
这样的人元衍当然不想见。可是又不能不叫她见。
黑漆漆的两颗瞳仁,寒凉的颜色, 错也不错地盯着人瞧——敢不给她见?
于?是他笑起来,很无辜的色, 有有些委屈,“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难道还?能不叫你见?”
湛君想见吴缜的心是迫切的。
她知道他一定是特意来寻她的。
她二十四年的人生, 前十七年里一直在得到?,而后盛极转衰,只是失去,跌进了深渊似的, 一直往下, 没个尽头,到?了如今地步, 有的只有两个孩子, 和一个爱恨不能分明的人。
吴缜的友情于?她而言很重要。她势必要再?得到?一些什么, 才能止住心中那一直坠落的恐慌。她不能承受再?失去什么的痛苦。
而吴缜又是那样真?诚的一个人, 他是最能让人感受到?这世上?的一些美好的。湛君需要他, 不仅需要和他共处时的轻快, 更需要他安然?无恙。他须得好好的,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安慰。
吴缜一身素白衣衫, 站在厅堂里, 修竹一样清隽挺拔。他也是很高的, 但从没有那种迫人的感觉,他向来是儒雅的, 观之可亲。
湛君不及说话,只是看见了人, 泪水就漫出了眼眶。
这眼泪是情不自禁,有些委屈的意味在的,本质是因为她过的不好,失去的太?多,因此略有些得到?便分外的感怀。
不过旧友重逢是件喜事,眼泪不合时宜,因此擦掉,再?换上?笑,疾步上?前去。
她是该有很多话可以讲的,要问他为什么来,是怎么来的,一路上?可是辛苦,还?要告诉他她的喜悦欢快,可是真?到?了眼前,清清楚楚地见了那张脸,望进那双水一样柔和的眼……半晌的踌躇,只讲出一句:“怎么不坐呢?”讲完就懊悔,觉得辜负了眼前的人,连忙要再?讲,色很有些急切。
不过吴缜是个从来不会叫旁人感到?为难的人。
他一直笑着,不待她再?开口,体贴地接过话,“正要坐呢,我?也只是才到?。”又讲,“你们走得也太?急了些,无声无息的,找过去才知道竟已经离开了五天了,一时真?叫人愕然?,赶忙回去整理行?装,本以为不费什么功夫的,哪成想却用掉了整整三日,是以一路上?车虽然?赶得急,但仍是今日才得入城,好在你安然?无恙。”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来,递到?她跟前,“这东西虽然?用不上?最好,可还?是得有才行?,你要收好。”
湛君没有接。她先是发怔,而后整个人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惊得渔歌忙上?前扶住,迭声呼唤。
吴缜把?瓶子轻轻塞到?湛君的手里,声音也放得很轻,“老?师那时已很不好了,先头也是强撑,后来是实在没法再?亲身教,虽有口述,只怕也有参差,这东西你那里若是还?有,不妨予我?一丸,我?自行?比较,若没有,你可以先尝,要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千万告知我?,我?好再?改,咱们须得早些将此事解决了,不然?不能安心。”
湛君把?瓶子按在胸口,抱紧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没有了先生,活着不过是委屈。
那个为她殚精竭虑的人,她的父亲。
元衍哄完孩子后便赶他们回去换衣裳,自己则急急忙忙往厅堂去。
到?了如今地步,她最好是别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眼见着厅堂近了,元衍放缓了脚步,一面理着衣裳一面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极舒缓的态势。
他是绝不肯授她以柄的,免得她闹。
可是还?没到?就听?到?她的哭声,撕心裂肺的架势。
他原以为听?错,站住了,仔细地听?,确定是她在哭,于?是再?装不成从容,旋风似地跑过去。
远远地看见她,跪着,哭得震天动地。
他的心疼到?没知觉,还?要分想,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哭成这样?
吴缜知道湛君这哭是劝不住的,于?是只是站着,心里是极悲悯的。
渔歌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职责所在,各种话说着,尽心竭力?地劝,又想着把?人拖起来,可是人哭成了烂泥,她也不敢真?的用力?气,因此只是徒劳,心里着急得很,直到?见着了元衍才松了一口气,忙起身让出地方。
元衍旁若无人地半跪在湛君身边,挨紧了她,捧起她布满泪痕的脸,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怎么了呀?告诉我?,好不好?不哭了,好了,这样多的眼泪,听?话,不哭了好不好?嗯?”
按理元衍应当先招呼吴缜,这才是待客之道,他一向是个知礼的人,若不是沾了湛君,断然?不至如此。
吴缜也并没有觉得怠慢,只是此情此景,那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叫他觉得自己是余出来的一个人,是不应该在这里的。是以他也做了一件失礼的事,未同主人告辞便出了厅堂。
渔歌也极有眼色地借送客避了出去。
厅堂里仅剩的两个人窝在一起,哭声仍在,那万般爱怜的细语也不曾有过片刻的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