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煜坐回位子上,手指穿过钥匙环,摩挲感受着金属的质感,耳边仿佛回荡着姜暖的说话声。
殷承越得不到回应,只好不厌其烦地再问一遍,“你找个药这么久?”
对面来的车拐弯,一束光扫到谈煜的脸庞。
他色未变,把钥匙串放在了副驾驶上,挂断电话前说了句——
“掉路上了,回去找找。”
另一头,姜暖站在父亲面前,低着头,用力挤出一抹高兴,“爸爸,你回来了。”
姜慕山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冰冷,“送你回来那个人是谁?”
“朋友。”
“怎么认识的?”
“工作上认识的。”
姜慕山眯住眼,用审问的语气说道:“我听乐云说,你在杂志社里跟一个男人走得很近,还拉扯不清,是他吗?”
姜暖听到姜乐云的名字和“拉扯不清”这样的表达,仰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我朋友,希望您用词的时候能尊重他。”
姜慕山不听辩解,“我再问一遍,乐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回来前两天,你是不是在公司里跟刚刚送你回来那个男人拉扯不清了!”
这话的语气听着像是疑问句,实则是肯定句。
姜暖闪了下睫毛,“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回来的?”
回应她的是爸爸一贯的沉默。
真的是这样。
这个人不是回来问她情况的,是来给她定罪的。
姜暖觉得柔软的心头像是被扎进了一把针,密密斜织,字字诛心。
从来都是这样。
她的亲生父亲,从来不听她解释,永远都相信那个在亲戚面前装扮乖巧实则鬼话连篇的姜乐云。
姜暖深吸一口,后槽牙发颤,“你都信了姜乐云的话,还来问我干什么?”
军戎半生的姜慕山最不能接受女儿的反驳,提高了嗓音,“我问你是不是!”
姜暖的喉咙里被哽咽填满,难以出声。
而这样的行径在姜慕山眼里就是默认。
他捏紧了拳头,“你看看他开的车,动辄几百万!爸爸告诉过你,不要跟这种富家公子哥扯在一起,做人要踏踏实实清清白白,女孩子要自尊自爱!”
爸爸的话像是钉子,一颗一颗钉进了姜暖已经快碎的心脏上。
她浑身都在颤抖,她早就知道爸爸年中回来一定没有好事,又是受了姜乐云的挑唆。
姜暖忍住眼眶里的眼泪,吞下哽咽,试图把话说清楚,“爸爸,我再跟您说一次,我没有跟男人拉扯不清。送我回来的那个人是我喜欢的人,我离他近一点怎么了!”
“这种华而不实的人根本不是你的良配!”
姜暖听着,突然就笑了。
好多年,她跟爸爸在一起相处好多年,每次都是这样。
她擦掉滚下来的眼泪,后退一步,对着姜慕山说道:“在您眼里,中规中矩才是对的,但凡有一点脱离你的认知,那就是不入流!”
“姜乐云是你眼中的乖乖女,说点什么你都信。她说我写小说耽误学习,所以你撕了我高中写的小说;她说自己进了杂志社前途光明,所以你让我进了杂志社!”
眼泪越掉越多,她怎么也擦不干净,只能哽咽地说道:“你这么喜欢姜乐云,你怎么不跟她做父女!你当时怎么不把我丢了!”
姜慕山看到女儿跟他针锋相对,气血上涌,猛地抬手,可是他看着女儿满面泪光,这一巴掌怎么也打不下去。
夜色弥漫,狂风怒号,没有行人的路上,只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沉浸在冰冷的黑夜里。
父女俩僵持之际,忽然,一道车光闪过,正好扫到他们的斜前方。
姜暖迎着光,下意识用胳膊挡了下眼睛。
而光线中,她隐约看到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光线晕染了他周身的线条,一如高山清晨的薄雾中挺拔直立的劲松,若隐若现。腕上那串佛珠垂在他的身侧,平添了几分清冷的气息。
而那只带着佛珠的手上,似乎还漏出了一个形如生姜的吊坠。
有一瞬间,姜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直到谈煜走近,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她咽了下喉咙,嘶吼过的嗓子有点哑,“你怎么回来了?”
谈煜把手中的钥匙递到她面前,“你的钥匙。”
片刻,他看着那对红肿的眼眶,垂眸阖眼。
“怎么哭了?”
男人的声线仿佛被雪松扫过,干净冷冽,他身上的松枝气息和檀香交错盘旋,于寂静寒夜中浸出异样的温度。
姜暖本来绷着的唇,强制压住的如洪水般的情绪,在谈煜站在她面前时,轰然爆发。
落在手背上的眼泪滚到手心,温热的气息隔绝了夜里的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