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朗,他们打算外派我去孔子学院工作三年,小叶子也会跟我一起走。”
叶朗站在车边,色黯淡地看着不远处奔跑打闹的几个小孩儿,无话可回。
“她最近总是找我要爸爸,我有点头疼。除夕之后我想送她去你那儿,让她在你那儿待几天。”
叶朗微微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自己单位的办公楼,“秦棋,你尊重过我吗?”
秦棋看了一眼正趴在沙发上翻看绘本的女儿,走到阳台,放低话音,“对不起,我也不想打扰你,但她觉得你就是他爸爸。她是真的很想你,晚上说梦话都在喊爸爸。”
那声轻笑通过听筒送入耳,秦棋感觉自己的耳廓刮过一阵凛冽的风。
叶朗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我既不是她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也不是对她有抚养义务的法律上的父亲,你不能总带着她来你的前男友这里寻找父爱。”
“妈妈,是爸爸吗?”秦与期跑到阳台,抱着秦棋的大腿,仰着那张童真无邪的脸。
小女孩开心地握住电话,“爸爸!我是小叶子,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我好想你。”
听到那稚气纯澈的声音,叶朗努力建设的所有心理防线瞬间破防,再也说不出任何理智又冰冷的话。
“小叶子,我最近太忙了。”
“爸爸,幼儿园放假啦!我一点都不忙,那我去看你好不好呀?”
叶朗沉默地纠结。
“爸爸?妈妈!你手机坏了吗?我听不到爸爸的声音了。”
三年了,叶朗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纯真无邪的小女孩儿说“不”。
“小叶子,你什么时候来?我去机场接你。”
第9章 .是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
在电脑前忙到凌晨四点的方嘉嘉一觉睡到了午后。
方建兵不会像王秀荷那样风风火火地去扰她的睡眠,他小心地听着女儿房里的动静,估摸着烹炒饭菜的时间。
方建兵用手掌量了量饭锅里的水,合上了电饭锅的盖子,按下开关。然后又从冷冻柜里拿出了几碟菜,慢条斯理地撕开保鲜膜,放在煤气灶边。
那个被王秀荷塞得满满当当的冷冻柜里,是那位赶着去照顾孙儿的新晋奶奶,提前给自己的老公和女儿备好的够吃一个多星期的菜食。
根据王秀荷的算法,一星期后,方建兵会去新的工地,方嘉嘉会回北京上班。
刚和儿媳妇陆臻因为母乳喂养的问题争执了一番的王秀荷,满腹委屈地坐在小区健身器材区的石凳上,茫然地望着小区大门口的方向。
向文楷不在家的时间里,她就觉得自己变成了那个家里的外人。
她看到一对年轻情侣从自己跟前挽手经过,想到了张翠凤昨天给自己发的微信。
她又点开了那张照片。方嘉嘉和一个模样英俊的年轻人站在白色车子的后备箱处,各自拎了不少东西。
方嘉嘉拿起枕头旁呲呲作响的手机,依序点开了王秀荷发来的那几条语音。
——嘉嘉,翠凤昨天给我发了个照片,我实在是忙得没空问她。昨天那个送你回去的那个男的是谁啊?跟你是什么关系?
——你要是已经找到对象了,我就不让你哥哥去峻宇那里敲边鼓了。
——这个小伙子看模样是很不错,做什么工作的?家里是做什么的?
——你嫂子跟那个阴阳怪气的月嫂一个鼻孔出气,不是看在你哥哥的份上,我才不想待在这里受气。
——你哪天回北京上班啊?唉,这大城市我实在是住不惯,我想回村里。
——我还是希望你找个像峻宇这么知根知底靠得住的,家境再好不如他人对你好。
方嘉嘉甚至从王秀荷的那些前后不着调的话里,听出了失落和忧郁。
在那个对她来说格外陌生的城市里,她只有那个血脉相连的儿子可以依靠。
望着微信对话界面,方嘉嘉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个“女强人”的脆弱。
方嘉嘉以前总觉得,她的妈妈厉害得根本不需要男人。当年丧偶不久就迎着别人的指指点点把爸爸带回家里,是因为他知根知底靠得住?还是因为他对她足够好?
方建兵对王秀荷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明明自己就能做家里的顶梁柱,因为是别人眼里的孤儿寡母,所以需要迅速填补一根别人眼里的顶梁柱吗?
方嘉嘉放下手机,起床洗漱。
走到厨房门口,听到方建兵拧开了煤气灶的阀门,煤气罐送出了那轻微的“呲”的一声,听起来也让人有些泄气。
方建兵站在炉灶旁,表情干巴巴地操控着锅碗瓢盆。不知道为什么,望着爸爸的背影,方嘉嘉脑子里竟然蹦出了李晓霞。
那么活泼有趣的姑娘,平常会怎么和她爸爸相处?
向峻宇拿出了村书记的前途危机做说辞,让李新贵和彭福翠终于松了口。两位老人表示愿意让施工队的人在节后继续施工,改造他们的危房。
老两口和大福、大贵也被向峻宇接进了自己位于半山腰的家,向敬东乐呵呵地帮老人收拾好了一楼的房间。
向峻宇的爷爷奶奶都走得早,这么大栋房子就他们父子俩住着,实在是太冷清了。
今年的团年饭,终于不再是父子两人大眼瞪小眼了。
彭福翠步履蹒跚地走向自己那一排泡菜坛子,“峻宇,你帮我装些酸菜和酸萝卜给宁宁和嘉嘉送过去,每年腊月二十九她们都要去老屋里看我们两个老家伙的,搬到你这儿来住了,我怕她们今天白跑一趟。”
“好,我给她们送过去。”
方嘉嘉和方建兵坐在厨房的小餐桌旁沉默地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