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满阁收集的都是谢昌的画作,又是个入赘的。
事情不可能那么凑巧,所有的偶然都在指向必然。
阁主,不会是谢昌的女婿吧?
也就是说,谢昌死了,剑师父的小师妹死了,但他们的女儿没有死,好好长大,嫁给了阁主。
楚引歌突觉欣慰,这人间已经太残酷,但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有死。
她这才展笺,这恐怕是他们在大婚前的最后一次传信了。
意外地是,他这次没有说些俏皮话,而是作了一副画。
是他跪膝替她的脸上涂药的那一次的景,可能是时间紧迫,也可能就是故意的,他没画他自己,也没画药瓶,而是只画了她。
画她半仰着头,长睫卷而翘,娇唇微张,泪盈于眶,双颊微红,青丝微拂。
她只记得那时的她刚挨过王氏的巴掌,心中有着无法言语的羞耻,一时没有拒绝他对她的悯恤,上了他的马车。
可.....可她不该是这般妩媚的姿态罢?
分明当时是正经上药,但被他勾勒一画,竟多了几分风流韵事之味,那芳香寸缕沿着笔墨都要溢出来。
这画上的女子也太不像她了,抬眸万种风情,似撒娇求哄的狐狸精,她怎会如此勾魂摄魄?
连楚引歌自己看了都心颤了颤。
不禁怀疑,难道她在他面前难道真是这副......鬼模样?
这问题直接影响了楚引歌今日的上工情绪,不过好在平棊上的彩绘已到了收尾阶段,这又是她婚前的最后一天上值,可以允许自己偷偷懒。
她趁宋誉去画院拿漆桶的时候,又忍不住将他画的她拿出来看。
其实,画得还挺好看。
楚引歌勾了勾唇,原来她在他心里这般可见尤怜。
看得出,连宋誉上台阶的脚步声都为未所闻。
“这是哪位大师所作?”
宋誉一把拿过她手中的画,“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是哪位名师画的美人落泪图?这态绝哉!”
倏尔他就发现了不对,对比了下楚引歌:“楚编修,我怎么看你和这画上的女子有几分相似啊?”
楚引歌从他手中夺过,塞回袖中:“小女不才,画上的正是在下,态绝哉。”
宋誉失语,沉吟片刻:“这眼放在你身上多少有点矫情造作了,你这挥剑就能卸了男人的腿的女子,还会......哭?”
楚引歌哼笑:“宋誉,我只会卸了你的腿。”
两人逗嘴半天,宋誉又回到画上:“这是世子爷画的?这工笔比画院的那几个四品画师还要绰绰有余。”
他又想起了一事,摩挲着下巴:“楚编修,你还记不记得那会我俩比拼,世子爷是最后一投......这么说来,他事实上极懂画?”
那世子爷就不可能看不出那图上他的瑕疵,但世子爷却还是将柳枝投给了他。
宋誉心一动,世子爷或许不仅仅是想为楚引歌正名,更是想帮他,让他能有个出人投地的机会。
“世子爷.....倒没有想象中那么纨绔,”宋誉一时感念,“他这画技是谁教的?”
“他有个很厉害的师父,听闻抚琴作画都信手拈来,不过仙鹤了。”
楚引歌说得惋惜,宋誉便忍住了没继续往下问师父姓甚名谁,他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想。
她勾完最后一笔,拍了拍手,笑道:“完工,我要开始休假了。”
宋誉见她走下了台阶,叫住了她:“楚引歌。”
楚引歌抬眸看他,这应该是她大婚前最后一面了。
他的眼睑下有很浓重的灰白,可以瞧见是连续几夜皆未睡好。
她想,宋誉可能还在为四殿下担忧罢,但她没忍心戳破他的胆小。
忖度中,从上迎面砸来一个红封,掂着很有分量。
宋誉趴在栏上,笑得真心实意:“和世子爷早生小世子啊。”
楚引歌当场就打开了红封。
“楚引歌,”上头的声音顿变尖锐,“有你这样当着人面清点礼金的么?”!
“那你说说这些钱怎么来的?”
她抖了抖红封里的六百六十六两银票,满脸质问,两人太知根知底了,她对宋家有多少家底一清二楚。
“去接了私活,给那些富商画了几幅,还算值钱。”
“你不要命了!”
宫廷画师若是被上头在外接了私活,是要入狱的。
宋誉笑道:“好歹也是你的娘家人了,总不能给你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