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就见青年抱着人飞速跑进不远处的营帐中,在?他?身后,一个打扮精炼的侍卫领着三四?个手提药箱的老者一同跟进帐内。
季子焉盯着宁珩的背影,直到那抹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央,他?才后知后觉体会到,自己一路上的忧虑愁思是多么的狭隘。
今日宁珩本受官家钦点,要他?在?狩猎时随行。
这是两人成婚后,他?第一次感受到身不由?己的滋味。
上一次,还是在?他?想情请旨求官家为他?赐婚前。
他?知晓官家多疑,更?知晓如今官家忌惮朝中几位老臣,譬如温家,温相乃是一朝宰辅、门生众多,在?文官中颇有?声望。
而他?的嫡子又跟随路将军这位开国老将左右,从?小长在?军营中,后又接手了部分路家军,将来的前途自然也难以估量。
有?如此的父兄与外祖为靠,温家嫡女的亲事自然也成了皇子们明争暗夺的一块肥肉。
若非当初宁珩主动选择放弃入仕这条路,甘愿做官家手下皇城司的爪牙,怕是也无法轻易求得这门婚事。
而他?身在?皇城司,看似威风无两,实际却只是为皇族卖命,不仅手中无实权不说,这么多年更?是得罪了不少?朝臣。
而今日,当他?得知温雪杳生死一线,却只能晚他?人一步,连及时救人都做不到时,他?又一次感叹自己受制于?人的处处被动。
不过抱了一小段路,将温雪杳放到床榻上后,宁珩的手上袖口便全是血。
宁十一不止一次见过宁珩失控的模样,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眼中嗜杀的狠戾几乎藏都藏不住。
他?方?才将大夫领进帐中后,便又代宁珩去送季子焉,顺势向对探听了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得知原因后,宁十一心中大惊。
若这个消息被世子知晓,他?真?怕以世子此时的状态会向七皇子索命也未可知。
天知道他?有?多怕宁珩回过来后会向他?问及此事。
床榻上,温雪杳缓缓睁开眼,就看到宁珩双目猩红,紧皱的眉头上凸起的青筋几乎爆裂。
注意到她?的视线,宁珩当即从?几位大夫中间挤进去,一只手握紧温雪杳冰冷的手,慌张问:“阿杳,你坚持一下,大夫就在?这里,他?们一定能救你。”
那双握着她?的大掌比她?的手还要冰,仿佛浸泡在?冰水里许久,凉得骇人,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手分明比她?的更?抖得厉害,却还要在?她?面前强撑镇定,眼眶憋得通红,但眼角的泪滴却迟迟不肯落下。
那副故作坚强又佯装无事想让她?宽心的模样,怎么看都怎么蹩脚可笑。
然而偏是这样笨拙的伪装,却让温雪杳慌乱的心前所?未有?的平稳下来。
宁宝珠也一直在?帐中,从?温雪杳被宁珩抱着进来时,她?的哭声就没有?停下来过。
若不是宁珩请来的大夫冷眼让她?噤声,她?可能还在?扯着嗓子哀嚎。
三个大夫中,其中一个还是御医。
宁宝珠派去的人去请宁珩时,他?正好在?官家身边,官家见他?心急,便特允了一位御医前来替温雪杳医治。
李御医命人接了几盆热水进来,将手中刀、剪在?火上烫了烫,才同宁珩道:“宁世子,还得麻烦你将宁夫人的身子翻过来,她?的伤口在?后肩,我需得先帮她?祛除腐肉。”
说完,李御医身边的大夫及时递上一碗水,“这水中融了麻沸散,让夫人先服下,待会可消减几分痛苦。”
话落,先前还慌乱不堪的青年忽地稳定色,他?死死咬着牙,目光掠过一旁仍在?啼哭不止的宁宝珠和早就哭丢魂儿的小暑,最终目光落在?尚且镇定季婉婉身上。
“季小郡主,麻烦你过来帮我扶一下阿杳。”
季婉婉也是方?才来寻温雪杳时,正好撞上失魂落魄逃回来的宁宝珠,一番问询之下,才得知今日发生的事。
她?担心温雪杳的安危,是以便一直在?宁府的营帐周围,直到方?才看到兄长亲自将温雪杳送了回来。
听到宁珩冷然的命令声,季婉婉迅速回,飞快跑下榻边,宁珩给她?让出位置,方?便她?钻到榻上在?另一边稳住温雪杳的身子。
然后,宁珩才腾出手接过大夫递来的麻沸散,给温雪杳喂下。
温雪杳尚且强撑着一丝清明,努力?配合着。
汤药苦涩,却不比身上伤口疼痛的万分之一。
温雪杳身后的伤势最为严重?,但那刀伤已经洞穿血肉,是以不仅后肩有?伤,前肩也有?一处穿透的伤。
喂过药,在?御医估摸着药效发作的时辰快要到了之后,宁珩与季婉婉已经配合着将温雪杳的身子背转了过去。
方?才在?粗粗查验伤势时,温雪杳身上的外袍就被扔到了榻边,身上捆绑着用来止血的布料也被尽数剪短。
宁珩亲手握着剪刀,从?始至终未说一句话,只在?剪掉她?那几层已不能避体的残破衣裳,彻底将伤口露出后,手腕一抖,手中的剪刀便倏地掉在?地上。
再后来,他?已经记不清是如何配合御医,看着那锋利的银刃祛除她?伤口处的腐肉,又是如何见那御医穿针引线将那半掌宽的裂口缝了进来。
御医看见宁珩唇色的苍白,心中不忍,出声劝道:“宁世子,不若您也去一旁暂避?左右夫人已经食了麻沸散,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
宁宝珠与小暑早被人带了下去,就连比她?们镇定些的季婉婉也在?看到温雪杳背后的伤口后忍不住哭着跑了出去。
宁珩身为人夫,却要亲眼瞧着自己的夫人遭罪,就算是见惯了生老病死的医者也于?心不忍。
然而宁珩却只摇了摇头,“不必了,李御医该如何救人,我倾力?配合就是。”
阿杳向来胆小,若此时都无人陪她?,那她?一定会怕的。
燎红的银针从?皮肉穿过,宁珩死死睁着眼,除了更?用力?的稳住温雪杳的身子,再无旁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