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头,整个人像踩在云端一般,摇摇欲坠。
他沙哑地重复着,乞求着:“少阁主…我没、没……”
陆展清将黄纸放在桌上,淡淡道:“尸身上的伤口长度,与你所用的无痕不符合。人,不是你杀的。”
影三的眼睛亮了一瞬。
“可你,背叛了我。”
落针可闻的沉默中,影三剧烈地挣扎起来,紧紧缚在手腕上的带着尖刺的铁环被拽得发出嘈杂的响声。
鲜血早就透了衣,随着他的动作滴落,将地面上的冰层融化。
陆展清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收紧。
他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拿过桌面的杯盏,走到他面前。
“千日醉。止血,止疼。奖励你没有滥杀无辜。”
药丸越过鲜血淋漓的下唇被放进嘴里,温热的茶水涩的影三喉间发苦。
“少、少阁主……”影三叫过他很多次,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难以开口,催心折肝。
不愿再看陆展清的眼,他别过脸去,颓然地掩盖着自己颤抖的声调,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心口的疼痛快要将他撕裂。
陆展清轻柔而强势地托起他的下颚,拨开他淌着血,贴在惨白面孔上的乱发,开口道:“影三,回答我的问题。”
“巧舌如簧,毁人清誉,是什么意思?”
千日醉是极佳的伤药,只需短短几息,就能麻痹痛觉,救人于水火当中。
影三的感知终于从疼痛中释放了出来,他无地看着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明知不该,可心中还是不自觉地希冀着。
少阁主喂了他伤药,愿意同他讲话,是不是愿意原谅他了?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我没有教过你。”陆展清凑到他的耳边,声音轻且缓,却轻易将他的希望打碎,置于冰窟当中:“不知道不要紧,会背,会转述就行。就像以往,我一字一句教你的那样,对吗?”
影三的身体因为过度恐惧而细细地颤抖着,无法遏制的绝望从心头泛起。
原来,陆展清是要自己清醒地承认自己的背叛。
影三无助地摇着头,发着抖,手脚一片冰凉,无意义地说着:“不、不是……”
“好,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陆展清深深地看着他,眼里仿佛有暗流在涌动:“造谣生事,受人唆使又是什么意思?”
影三没有上过学堂,以往陆展清教他的时候都会避免使用太过文绉绉的,拗口的词语。这些语句,绝不是他自己能够说出来的。
影三脑海中一片空白,回答不上来,理智被恐惧与不安一点点的瓦解。
在陆展清逐渐冷下去的目光里,他发疯似地挣扎起来。
铁环上的尖刺深深地扎进手腕,影三察觉不到疼痛感般,只喘着粗气,眼中一片湿红。
“嘘。”
陆展清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平静道:“影三。”
影三一顿,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像一具破烂的提线木偶般,只剩淡不可闻的呼吸。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谁教你的?或者换一种说法,你听了谁的指令?”
影三没再抬头,干涩道:“……林逸。”
昏暗的牢房里传来一声轻笑。
“影三。”
“你记得你刚跟着我时,我给你立下的规矩么?”
怎么不记得,那三条规矩每日都要背,早就刻进了骨血。
影三闭着双眼,卸下了所有力气,像是等待宣判的死囚。他喉间发阻,说得艰难:“不可滥杀无辜,不可隐瞒忤逆,不可、不可听受他人指令。”
陆展清脸上的情变得可怕,一双黝黑的眸子像是要把他盯穿。
“既如此——”
陆展清绕到他身侧,看着他磨出血印的右手手腕,伸出了手。
若有所感,影三不管命令,用尽全力地反抗着,想要朝后退去,铁链被挣得哐当作响。
他抬头,哽咽地,慌张地哀求。
“不要,不要,少阁主、不要……”
早被汗水血水打湿了的头发蔫蔫地黏在颈侧,鬓边,衬的他的脸惨白可怖。
陆展清一把取下了他右腕上的暖玉红绳,道:“物归原主。”
“还给我,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