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律看着那只口吐白沫,发紫的舌头歪挂在嘴丫子的狍子,提点了一句。
“这个我有经验,不是一次两次了……”金家宝笑了起来,露出一嘴的黑牙:“走啊,到屋里去喝水!”
吕律摇摇头:“改天吧,这刚从山里回来,整个人累得慌,就想回家里炕上躺着,我就过来看看你,然后打算回去睡觉,你也有事情在忙……走了。”
心意尽到,吕律也确实没啥想说的,不打算在这里逗留。
“得空到家里来坐!”金家宝也没有刻意挽留。
不过,这一次,他一直跟着吕律送到了大路上才折返回家,一边走,一边还微微笑着,像是碰到了啥喜事儿一样。
见吕律赶着爬犁要回草甸子,陈秀玉却没有立刻上爬犁,而是看着吕律:“律哥,咱们都到洄龙屯了,要不,顺便去找一下刘大山?”
“王大爷不都说了吗?孩子没问题,很有可能是被我吓到了!”吕律伸手揉了揉陈秀玉的头“可能问题出在我身上,过上几天就好了。”
“就去看看嘛,不管怎么说,求个心安,万一有用!”陈秀玉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吕律。
求个心安?
吕律愣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来都来了,顺便去问问,说不定他们这些人常年搞这些事情,又能有什么说道,去听听也好。
两人就在路边随便找了个人,打听了刘大山家的位置,赶着爬犁直接找了过去。
刘大山家所在的位置就在洄龙屯最靠后的地方,三小间泥板房——也是木刻楞的建造方法,不过,用料没有多大讲究,弄出框架后,用黄泥糊缝抹平而建成的房子,外加一个用柳条简单编织的小院,别的也没啥。
吕律领着陈秀玉到了院子边,冲着里面喊了两声,一个老妇人开门出来:“你们是有啥事啊?”
“我们是来找刘大爷的,最近孩子有些不乖!”陈秀玉上前说明来意。
那老妇人左右看了下,见周围没人,小跑着到院门口,压低声音说道:“跟我进屋!”
这怎么看,都有些心虚的感觉。
但既然来了,吕律也不再多想,跟着老妇进了屋子。
屋里陈设很少,而且大多老旧,也没其他人,就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瘦削的老人斜躺在炕上,双目无地看着窗外,吕律看到他左边胳膊软塌塌的垂放在炕上,像是一段干枯的柴火。
早些年被斗,弄残疾的应该就是左手了。
见到吕律和陈秀玉进来,刘大山用右手撑着,坐直了身体:“你们是……”
“是这样的,最近几天,我到山里边去了一趟,回来以后,家里的孩子就不让近身了,有的时候,看到我都会突然哭起来,更是不让我碰,抱也不行,像是很害怕我的样子。带去看了医生,也说没啥问题,很健康……所以,我想请你看看,是不是得叫魂,还是说,是我的问题?”
吕律简单说明来意。
刘大山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扫视着孩子和吕律,最后在吕律脸上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别的也不会,就给你写个拘魂咒吧。不过这事儿,可不敢往外乱说。”
拘魂码,也叫拘魂咒。
吕律点点头,知道他的顾忌。
不过,他多少还是有些失望,本以为刘大山会有什么说道,结果,啥叨叨的一句话没说,只是直接就说写拘魂码。
就见他转身从老旧的炕琴里翻找出一张十六开的黄裱纸(烧纸用的那种),然后取了毛笔和朱砂墨,在炕桌上铺好黄表纸,做好准备后,开口问道:“孩子叫啥乳名?”
乳名?
吕律愣了一下,他当时自己直接用的名字,可没啥乳名,要说有乳名,倒是陈秀玉经常叫孩子“阳阳”,于是,他将这名字告诉了刘大山。
随即,刘大山提笔蘸墨,从右到左,从上到下,在黄裱纸先写了孩子乳名,名字比其它的字大一些,很醒目。
然后就开始写了起来。
出乎吕律意料的是,除了些赦令之类的符画,内容吕律倒是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刘大山的毛笔字,居然写得相当漂亮。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荒郊野地,庙宇山林。山五道,河陆仙。当庄土地,送于家门。家宅灶君,送于本身。”
然后又是一连串的敕令符画。
刘大山将东西递过来的时候,顺便交代道:“等晚上孩子睡熟后,在他头顶,或者在房门口、灶炕门口化成灰,要将屋门开一条小缝隙,反复叫孩子回家,明天就该好了!”
吕律郑重其事地接过:“这……就可以了?”
刘大山点了点头。
“多少钱?”吕律接着问道。
“你随缘给吧!”刘大山淡声说了一句。
吕律瞟了眼他屋里的一切,掏出十块钱放在桌上,冲他点头,道了声谢谢后,叫上陈秀玉,领着孩子离开刘大山家,然后赶着爬犁回草甸子。
家里暂时没啥事儿,让陈秀玉领着孩子,吕律将那些鱼在院子里分门别类地码成鱼垛子。至于那些肉留下来的肉,则是直接埋在雪里。
一天的时间悄然而过,两口子吃完饭后,静静地等着天黑。
五点左右的时候,天就彻底黑了下来,陈秀玉也将那张写了拘魂码的黄裱纸拿了出来,递给吕律。
吕律接过来看了看,下炕穿鞋子往外边走,然后到炕灶前,拿了火柴点燃,看着灰烬随着寒风四散飘飞,直到完全化成灰烬,他这才回了屋子。
大门留了一条缝……
吕律看向陈秀玉,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上辈子就没干过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