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若海沉默了一会儿,问:“阿泽怎么样了?”
“他受了重伤,腿部骨折。”
“嗯,”靳若海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平安就好。”
沈铎:“……”
他明明说靳非泽骨折了。
靳若海挂了电话,目光挪到电脑屏幕上。异常生物序列增加了“太岁”,序号是03号,危险程度为b级。底下是关于它的描述——“霉菌类异常生物,寄生于活体组织,首度发现于滇西细奴山太岁村,已造成百余人丧命。次级生物为无头尸,被特殊霉菌控制的死亡人体。”
靳若海挪动鼠标,返回上一级界面,密密麻麻的异常生物信息目录出现在屏幕上,每一个异常生物都配备照片、文字描述和级别判定。
最后一行最后一个异常生物赫然是个青年人的照片,靳若海的目光停驻在那里。
“异常生物:靳非泽
序号:0
危险程度:不显示
描述:曾经是人类,目前生物类别无法界定。已知不需要睡眠,只需要少量进食便可存活。多次精崩溃,表现出强烈的攻击和自残倾向。重性精病患者,临床症状为幻觉、意向控制障碍和极端冲动行为。目前定期服用药物,状态稳定。
相关实验:强光照射240天,状态正常。禁食30天,虚弱。电击(电流穿过心脏),存活。
基因检测报告:不显示。”
***
姜也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实验室走廊。走廊两边是透明玻璃,后方有许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来走去,桌上摆满了试管和各色实验器材,电脑屏幕上的光不停闪烁,不管是人还是机器看起来都十分忙碌。
这里是哪里?姜也正想着,身子忽然不受控制地开始行动。他悚然发现,这具身体竟然不受他的掌控,灵魂好像被装进了一个套子,动弹不得。他沿着洁白的走廊行走,进入了尽头的实验室。这个实验室和其他实验室都不一样,里面只有一个巨大的圆柱形透明培养罐,里面悬浮着一个尚未长成的胚胎,连接它肚脐的不是脐带,而是营养输入管。小小的苍白胎儿无知无觉漂浮着,像一片脆弱的羽毛。
培养罐前面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强光灯下,她的肌肤白得耀眼,脸上不施粉黛,是素净的清水面庞,却抵得住炽烈的光,像聚光灯下的青花瓷瓶,无声地显露出一种冷静矜持的美。
“你来了。”她抚着肚子,腹部有微微隆起的弧度,显然是怀孕了。
“辛苦了,怀着孕还要加班,”姜也听见自己开了口,“给你涨工资。”
医生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开始汇报工作,“24号胚胎已经存活了22周,体征很正常,所有器官的发育指标都达到了合格值。”
“合格?”他摇头,“不,他不仅仅要合格,还要优秀。”
“实验进行到这个阶段,有24号这样的成果已经很不容易了。”
“施医生,你是国内顶尖的生物学家,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最好。”
医生沉默了一瞬,道:“好,24号作废,,我会继续制作25号,他将是最为优秀的胚胎。在体外人造子宫里,他的成长期要比普通胚胎更短。他出生之后,需要一个母亲。”
“你不可以么?”
“不可以。”医生严词拒绝,“我遵守保密协议,我的丈夫至今不知道我为你工作。孩子流着你的血,我养他,我怎么向我的丈夫解释?你看到了,我怀孕了,我有我自己的孩子要养。我只负责让你的人造胎儿平安地从体外子宫里降生,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
“哈,”他短促地笑了声,“那个无能之辈。说实在的,你看男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医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摆了摆手,双手插进黑色风衣,准备离开。姜也试图控制躯体,手脚不听他指挥,自顾自地行动,往门外走去。姜也十分烦恼,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的所有人他都不认识。是做梦?还是幻觉?难道他被太岁的霉菌感染了,所有被感染之后的人都会陷入这样怪的幻境?
医生忽然在背后叫了他一声,只这一声,让姜也毛骨悚然。
她喊:“江燃。”
姜也随着男人一起回过头。
医生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合作有三年多了,迄今为止我对你的了解还是一片空白。像你这样把自己的信息抹得干干净净的人,一定是手眼通天的人。我有自知之明,除了实验以外的事情概不过问。我的丈夫希望我专注家庭,一向不支持我的研究。没有你的资金,我无法完成我的项目。基于此,我也不该问太多东西。但是……”她看了眼培养罐,“这孩子是我的心血,你并没有失去生育能力,还如此大费周章地培养他,绝不可能只想要一个自己的后代。我想知道,他将来……是否能够平安?”
男人没说话。
“好吧,我明白了。”医生点了点头,背过身去。
这个梦过于逼真,姜也感到不可思议。他现在附身的人就是江燃么?男人转身离开,姜也也无法自控地跟着他行走。姜也试图找到一面镜子或者玻璃,看一看这个江燃长什么样子。可是江燃目不斜视,姜也也难以从余光里观察玻璃上的倒影。
姜也又试图从躯壳里脱身,身子好像陷入了黏腻的泥塘,四肢都被黏住了。他用力挣扎,忽然听见身后响起靳非泽的声音。
“姜也。”
姜也猛地回头,身体像挣脱了泥泞,轻飘飘往上浮,视野像玻璃一样片片碎裂。他从睡梦中惊醒,眼前是洁白的病房,他坐在病床上,墙壁上挂的电视机在播放新闻,说南极洲上空的极光里城市的幻影越来越清晰。他的手机被放在透明塑料袋里,搁在他的床头。床边靠着他湿漉漉的背包,他拉开拉链翻了翻,刘蓓的头颅好端端搁在里面。
刚刚的一切,都是个梦么?
他扭头,靳非泽躺在他边上的病床,右手被绷带包成了粽子,左手打着点滴,右腿打了石膏,吊得高高的。这家伙脸色苍白,像纸糊的人。搭在床沿上的手五指修长,细细的针尖插入青筋,别有一种脆弱的美。总觉得他像个瓷人,一不小心就会被打碎。
他懒懒抬眸,对上姜也的目光,表情恹恹,似乎非常厌烦这里。
“干什么?”姜也语气寡淡,疏离又冷漠。
“我要上厕所。”靳非泽说。
“自己去。”
“你陪我。”
“我拒绝。”